第102章 閻包衣,奴無編
2024-10-16 17:15:01
第102章閻包衣,奴無編
「反了!反了!」
「城破了!長毛進城了!」「殺清妖!上天堂..」
「轟轟..」 「啪啪啪啪!」
喧器嘈雜的呼喊聲,在小小的郴州府城內到處響起,還伴隨著炮火的轟鳴和炒豆子一樣的槍聲。
四面受敵的郴州城連蕭朝貴的第一波攻勢都沒打住,就給打破了,現在衝進城的太平軍和城內起義的天地會門徒,正在和郴州營的綠營兵還有陳起書的團練進行巷戰。而郴州的綠營兵和團練是抵擋不了太久的,最多一兩個時辰,這座一府之首城,就將屬於太平天國了。
這郴州城和道州城一樣,都是湘南天地會活動的一個中心,許月桂、許香桂兩姐妹本就是郴州天地會大頭目的女兒,洪大全、焦鴻的招軍堂亦在郴州開有堂口,收了許多門徒。
而且,郴州府境內也有許多私開的礦山,這幾月因為人禍兵災大多歌了業,再加上湘江、郴水都被清軍封鎖,南下廣東的道路也被廣東方面清軍鎖了,往去江西的路也一樣走不通。於是乎,兩三萬礦徒、船工、碼頭工人也都匯聚郴州府城,靠著湘南天地會的三十六香堂接濟,等的就是今日裡應外合,一舉拿下城池。
而郴州的團練頭子陳起書和道州黃世傑素有交際,自然知道那道州是怎麼丟的,也曉得郴州斷然無法守住,所以早就做了跑路的準備。他早早就叫自家的家眷帶著細軟離了城,又讓最可靠的團練控制了郴州東門和郴水上的碼頭,幾條屬於郴州陳家的大木船就靠在碼頭上。由於太平軍在郴水上沒有水軍,是無法阻擋這幾條船隻離開。
所以陳起書和孫恩保想走,太平軍也留不住他們。但是孫恩保知道自己已經走不了了,當郴州城中一片「叫反」起來的時候,他已經恍恍惚惚地回到了自己「租」來的衙門裡。府衙當中的胥吏衙役大多沒了影子——這幫人大半都是天地會的門徒,沒有為大清朝殉死的道理。
也沒有什麼士紳聚集在衙門,道州的事情大家早知道了,《反經》也在郴州傳得到處都是,那些士紳要麼跑了,要麼就和陳起書抱團。即便和陳起書一起的,也不會天真到以為郴州城可以守,所以本人和家眷大多卷了細軟往省城去了,只將族中精壯交予陳起書。
孫恩保的「家人」孫富貴倒沒有開溜,還帶著幾個孫家的「真家人」和師爺守在衙門外,等著孫大人回來,好一起逃走。他之所以不先逃,倒不是有多仗義,而是主子交付給他的使命…………是他的命!
他本不姓孫,而是姓閻,祖祖輩輩都是鄭親王家的包衣,他祖宗當年還是跟著多爾袞多阿瑪一起打北京的呢!可惜就是「跟著」而已,並無什麼功勞,後來就被派給旗主王爺鄭親王家當包衣奴才,一當就是二百多年。
雖然是下五旗的包衣,但畢竟是鄭親王府直屬的奴才,所以閻家包衣在大清一朝的日子真的挺舒服,甚至比那些尋常的旗人正戶都強。
如果一定要說有什麼不如意的,就是一代代閻家男丁的婚配都不容易。包衣家族的女兒都要去侍奉主子,小姑娘送進去,放出來起碼二十五,有些甚至都三十幾了,大部分還是殘花敗柳,但依舊非常吃香。不花上一大筆銀子,是不可能八抬大轎娶進門的。
畢竟這些從主子身邊放歸的女包衣,都是正經有「編制」的包衣!娶了她們,這包衣世家才能傳承下去。要不然和城外的漢女結了姻緣,鄭親王府和都統衙門是不會認的。
畢竟,包衣奴才也是有一份鐵桿錢糧發放的!
所以那些包衣奴才在外頭養的孩子,就只能淪為民籍了,運氣好的還能在主子家謀個不帶編制的差事,運氣不好的就得自謀生路去了。而閻富貴就是一個運氣好的沒有編制的奴才,算是「奴無編」,所以才被派到孫恩保這個「官白當」身邊當家人。
他要是個「有編」的「大包衣」,也沒法往孫恩保身邊派啊!讓鄭親王家的包衣在一個漢人知府身邊當差...這可壞了等級!包衣奴才比科舉正途出身的漢人文官高級啊!
而在「官白當」身邊當家人這份差遣,則是北京城裡那些「奴無編」們人人眼紅的肥差,這肥差又稱「帶肚子」,大概的意思就是那些個「官白當」肚子裡的蛔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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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不然朝中的漢官人人寒心,自會有人把消息捅到皇帝那裡,主子就得吃不了兜著走了。
可主子們也不能幹吃虧啊!所以「官白當」殉職後的虧空,就得「帶肚子」的和他們的家裡人來背了。
孫恩保為了買到郴州知府的缺,可欠了鄭親王府一大筆銀子!現在還沒還上多少,要是這貨忠烈了,他欠下的一屁股債,就得落到閻富貴身上,閻富貴...得拿命去還!因為他根本就沒有填上這個窟窿的身家。
而鄭王府的主子們的利益是不能受損失的,他閻富貴填不上,就得閻包衣的「宗家」拿出多年的積蓄填進去。破了大財的閻包衣家能放過他這個不中用的編外包衣?不得要他以死謝罪?
而閻富貴的老婆孩子又都在包衣閻家押著....他要是不乖乖回去領死,那他的老娘、老婆、孩子可就沒了!閻包衣宗家的那些包衣老爺,是真的不在乎他這個養在外面的族人的命的。
說起來,他這個編外奴才也不容易啊!
所以當這個閻富貴看見孫恩保失魂落魄回來的時候,就高興的沖了上去,一把抓住孫恩保的官袍,都快喜極而泣了:「孫大人,你可回來了,快走吧...再不走,長毛就要打進來了!」
孫恩保忽然用一種閻富貴從未見過的陰冷眼神看著他,吐出四個字:「還不動手!」
閻富貴一愣,兩個陳家的壯漢就一左一右上前,擰住他兩條胳膊往後一扳,疼得他嗷嗷直叫:「做什麼,你們做什麼?」陳起書只是冷聲道:「殺你!你不要掙扎,割一刀便可。」
「殺我?」閻富貴只覺得不可思議,「姓陳的,你瘋了嗎?你知道我是誰的人?孫大人,你還不...」
他的話還沒說完,就有一個陳家團練掏出把匕首架在了閻富貴的脖頸上,然後望著陳起書,陳起書重重點頭,那人就用力一拉,鮮血就汩汩冒了出來。
閻富貴大怖,想要用手去捂傷口,可是兩條胳膊卻依舊被人反擰著。最後他只好努力抬了下腦袋,用死魚般凸出的眼球,死死盯著孫恩保,想要問一句為什麼?但是卻怎麼都說不出來。
此時此刻,他腦海當中浮現出來的,只是他新娶的妻子,才滿月的兒子,還有頭髮花白的老母親。
「沒了,沒了,全沒了...」閻富貴已經說不出話來了,他只是在心裡反反覆覆念著這些...直到最後。孫恩保看著他慢慢死在自己的眼前,忽然笑了起來:「孫某總算做了一件為民除害之事..痛快!」
說著他就大笑著走進自己的大堂,在案幾後面端坐好了,提起毛筆,拿過一張信紙就奮筆疾書,寫好一封「遺折」,然後又和自己的官印一起交給了陳起書:「快些走吧...莫款長毛捉了去!記著,以後要當大清的官,就堂堂正正去當,莫學我,做些蠅營狗苟之事,買了個缺來,名為當官,實際上就是旗人親貴的一條癩皮狗!
一十九年寒窗.....一十九年啊!我日日苦讀,不曾片刻偷閒,連新婚燕爾之日,也沒有忘記讀書....不值啊!不值!」
他寫遺折和說話的當口,已經有人在他的衙門的房樑上掛好了上吊繩,還在上吊繩下擺了張椅子。陳起書扶著他登上椅子,看著他把上吊繩套進脖子裡,又聽他說了聲「好了」,才一腳踹翻了那把椅子,送了孫恩保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