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8章 哀己不幸,怒己不爭
2024-11-04 02:35:53
第258章 哀己不幸,怒己不爭
姜安寧卻看懂了。
仿佛是在照鏡子一般,她看懂了劉春香的無奈與選擇。
她不認同姜大樹。
可她又不得不與姜大樹統一戰線,擁護姜大樹的一切決定,以姜大樹的意志為意志,以姜大樹的目標為目標。
做一個乖順的行屍走肉、提線木偶……
一如,當年的她一樣。
姜安寧心底無端升起一股子憤怒與悲哀。
可她又不知道,這股憤怒是對誰!這股悲哀又是為誰!
看著劉春香那張神情麻木的臉,她忽然就覺得前世的某些記憶,真切清晰起來。
前世,她被趙海多次家暴,堅持要與之和離時,村裡的許多婦人,都在姜族長的指使下,到她家裡來勸她回去、勸她為了家庭忍一忍、跟她說有了孩子,男人自然就知道上進了……劉春香,就是每次都會過來勸她的婦人之一。
時隔太久,姜安寧都有些恍惚忘記了從前的舊事兒。
在她和離無果,無奈只能選擇認命以後,她的記憶,便只有那些如雨點兒般,緊促密集的拳頭了。
趙海並沒有像他言之鑿鑿,承諾保證的那樣,再也不會和她動手、再也不會打她。
反而是更加的變本加厲,對她不僅拳打腳踢,棍棒加身,還多了更多泯滅人性的折磨。
她沒立刻死,完全是因為她命大。
那時候,她甚至也忍不住在想,是不是上輩子十惡不赦,這輩子才飽受折磨。
想死,都死不成。
直到二十五歲……在趙家人接連不斷的虐打磋磨下,她的身子被掏空殆盡,倒下後再也沒有醒來。
死亡來臨前的那段記憶,實在是是太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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淡忘了諸多,村里其他人的事兒。
雖然,她自打出嫁以後,跟村里人。其實也沒多少來往了。
沒有嫁人之前,她跟村里人的來往也不算很多。
除了左右前後的鄰居,大家偶爾會互相借借東西,旁的人,差不多也就是見面了,會打個招呼的,之後又各忙各的,互不打擾那樣子。
並沒有多親密。
村里人,都嫌棄她家是外來戶。
甚至是嫌惡她不祥,剋死了爹娘。
更擔心,她爹娘慘死,會連累的全村人都招惹禍事。
人人唯恐對她避之不及。
劉春香……她是有印象了的。
那時候,來她家裡的人,大多勸她忍一忍,只有劉春香跟另外兩個婦人,是沉默不言的。
就像是現在這樣,神情麻木。
彼時,她還不懂得。
如今,她好像忽然明白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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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安寧還記起來,那時候,大多數人都是勸和她早點回趙家去,好好跟趙海過日子,多生幾個孩子……只有一言不發的劉春香,在走的時候,塞給她半塊黑黃黑黃的紅糖。
當時她還覺得這女人真是奇怪,什麼話都不說,還往她手裡塞了塊髒兮兮的、不知道放了多久,上面還有被螞蟻爬過的痕跡的破紅糖。
如今再想來,只怕那半塊紅糖,是她僅能夠拿出來的「好東西」了。
姜安寧心裡,一時間有些五味雜陳。
王尚下令抓了姜族長,又厭惡人的吵嚷,使人脫了他的鞋子,拿襪子堵上了他的嘴。
旁邊的姜大樹見狀,立馬老實閉嘴了。
姜族長帶著人,強闖民宅,又縱火損毀大量的財物,燒沒了房子,是不小的罪名。
眼下,姜族長被抓了。
其他動手的人,不免想要遁地而逃。
生怕等下抓的就是他們。
誰都不願意承認自己有縱火之行。
「……你們現在主動的站出來,我還可以酌情的,視你們為自首,並報給縣令大人,對你們從輕發落。」
「可你們要誰都不承認的話」王尚環視了一圈眾人:「那就不要怪我,把你們全都抓起來!」
「不要覺得什麼法不責眾,我就拿你們都沒有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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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咱們江安縣這地界,三面環水,附近多的是河壩。」
「正好也到了快要服勞役、修河壩的時候,我看不如就免了其他幾個村子的勞役,由你們姜家村的所有人去頂上。」
王尚突然厲聲道:「在場的有一個算一個,無論男女,無論老少!」
「全部都去給我修河壩!」
聞言,眾人頓時心生惶恐,嘰嘰喳喳的議論起來。
「這怎麼能這樣啊?」
「我又沒放火,憑啥要我也跟著同罪啊?」
「到底是誰放的火的啊,能不能趕緊站出來承認啊?一人做事一人當,憑什麼讓我們跟著你們吃苦受罪倒大霉啊!」
「官爺,我要舉報!」
忽然間,人群中寂靜了一下。
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約而同的,落在了那個舉著手,大喊「我要舉報」的姜傳宗身上。
姜傳宗咽了咽口水,聲音略弱了兩分,還是指著姜族長家的大兒子說道:「他、他放火了!」
姜家老大急忙心虛怒罵道:「你瞎嚷嚷什麼?誰放火了?」
「就是你!我都看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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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還是聲音堅定的指著人道:「老趙家原來的下屋,就是你去放火燒的!」
「下屋那邊堆的基本上都是曬乾的木柴,你把那邊點著了之後,火勢瞬間就大了起來。」
「這才會連帶著其他房子,全都燒了起來。」
「要不是姜安寧家的幾個護院,冒死去撲滅了火,只怕這會兒,我是早就已經隨著風向,蔓延全村了!」
姜傳宗說著,不免添了幾分怒氣。
離姜安寧家不遠,且當時被風吹的下遊方向,就是他家柴火垛!
這要是被哪塊兒火星子給點著了,他努力半輩子才積攢起來,屬於他的小窩兒,那可就全都毀了!
「我們是跟著你們爺幾個過來,想要占占姜安寧的便宜,訛詐些錢來花花,改善改善個人家的日子。」
「可我們從來沒想過做殺人放火這樣惡毒的事情!」
「一人做事一人當,你們家干下的事情,憑什麼要我們全村人,跟著一起連坐?」
有了姜傳宗開頭,立馬就又有了其他人,跟著指控起來。
「對,說的沒有錯!」
「一人做事一人當,是誰放的火誰承認了就是,憑什麼讓我們這些根本就沒有動手放火的人一起連坐?」
「我也要舉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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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眾人的互相指摘,參與了縱火的人,一個一個的都被揪了出來。
眾人每每指出來一個人,王尚就會讓捕快們上前,把人給鎖上。
不多會兒的功夫,竟然足足抓了不下二十人。
他略帶玩味的笑了笑:「看來你做人很失敗呀。」
「這村子裡,竟然有這麼多人看你不順眼,跑到你家裡來縱火行兇。」
姜安寧白了他一眼:「鴻鵠的失敗與否,不應該根據螻蟻的行為判定。」
「捕頭大人這話說的,實在有失偏頗。」
王尚呵呵笑了幾聲。
「伶牙俐齒。」
小丫頭,我很期待你到京城之後,又會攪和的那處龍潭虎穴,是怎樣的血雨腥風!
直到此時,王尚才終於承認,他錯估了這丫頭。
「把這些人,全部都帶回衙門!」
收回落在姜安寧身上的視線,王尚冷厲的下了命令。
其他人也正準備跟著散去,王尚忽地停下腳步:「從現在開始,所有涉事相關的人,都不許離開這個院子,直到事情調查清楚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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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聞言,頓時如喪考妣,嗚呼哀哉,哭嚎聲一片。
王尚完全不予理會,轉頭看向姜安寧,一副公事公辦道:「縱火行兇之人,我便全都帶走了,姜小娘子也儘快統計統計,看看究竟損失了多少,也好到衙門去,跟咱們做個交代。」
「讓縣令大人,也有個量刑的依據。」
「到時候該重判的重判,該賠償的賠償。」
「全都跑不掉。」
王尚說著,目光再次掃向如喪考妣的村民,明顯後面那句「該賠償的賠償」,是說給他們聽的。
眾人滿臉菜色,如遭雷擊。
姜安寧十分配合的行了個謝禮:「多謝捕頭大人,為我主持公道。」
王尚點了點頭。
留下兩個捕快,盯著餘下的村民:「好好看著點兒他們,誰敢亂跑,就地格殺!」
眾人瞬間驚「啊?」一片。
連那兩個被留下的小捕快,也有些驚住了。
「大人……」其中一人,湊到王尚跟前,小聲詢問:「就地格殺,是不是有點兒?」太過了啊!
王尚瞪了人一眼:「有點兒什麼?強闖民宅,縱火燒村,你們以為,這是什么小事情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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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思極其歹毒!」
「這附近,是樹連著樹,村連著村,一旦風向逆轉,火勢蔓延開,你以為,損失的,會只有姜家村嗎?」
「稍有不慎,半個江安縣都要被他們給燒乾淨!」
「到時候,別說是你我,就連咱們縣令大人,都要被摘烏紗帽問責!」
小捕快被他這麼一說,不免一陣後怕。
他看著趙家後院不遠,就是片茂密的桑樹林,樹林後面,挨著的是桑林村,桑林村是個大村子,想想王尚說的,還真就不算誇大。
真要是燒起來,只怕整片樹林子都要被燒乾淨。
放火燒山,牢底坐穿。
小捕快頓時不敢說話了,看著姜家村的人,也立馬就沒了好臉色。
送走王尚等人,姜安寧微微皺了下眉。
目光落在被人拽得趔趄,不肯跟著走,結果摔在地上,挨了兩腳踹的姜大樹,心生煩悶。
人被抓走了,想殺,只怕還要費些功夫。
便宜他了!
回到家,瞧見西屋炕上躺著的幾個受傷嚴重的護院,姜安寧更加覺得,便宜他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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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說沒什麼大事兒嗎?」
她看向那個去送信的小伙子,已有責怪之意。
蔡鏢頭趕忙站出來替人解釋:「小六子去給你送信兒的時候,火勢還沒有很大,那些個村民,打起來根本不是咱們的對手,不過是手裡拿了鋤頭棍棒,打了咱們個措手不及,才吃了點虧。」
「是後來,咱們與他們理論的時候,原本被撲滅的大火,又死灰復燃,突然躥騰了起來。」
「這幾個當時是想著,還有好些個沒被燒壞的蠶繭,能救出來一點是一點,結果火勢突然兇猛,房梁都被燒塌了,險些沒有跑出來……」
聽到人險些沒跑出來,姜安寧當即冷了臉,怒道:「我走之前,不是跟你們說了又說,什麼都沒有保住自己的性命重要!」
「我們就是想著,那蠶繭老貴的東西,能賣好多錢,燒沒了可惜……」
蔡鏢頭才剛小心辯駁了句,就被姜安寧給怒聲打斷:「可惜什麼可惜?命沒可不可惜?」
瞧著人明顯是動了肝火,蔡鏢頭住了聲音,不敢在解釋了。
越解釋,姜安寧好像越生氣。
見人不說話,姜安寧狠狠的剜了人一眼,略收了收情緒,轉而看向老大夫:「師兄,他們這傷……」
「也算是命大,雖然受傷的面積大,但多是擦傷居多,瞧著是嚇人了些,好好養養,倒也沒什麼。」
老大夫溫聲安慰她:「如今天氣還不算熱,今年還尤其涼快些,倒也能少遭罪幾分,你就彆氣他們了。」
「能得到這般捨命為你著想的護院們,也是你的福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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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要他們捨命?
不過,到底也是沒有再說什麼斥責的話了,只道:「就該讓他們狠狠的疼著才好,看他們以後還敢不敢這樣,不要命的行事兒。」
說完,又不免道:「來時匆忙,也沒顧上說清楚,您帶了什麼好藥沒有?要那種最好的,我出錢!」
「給你的人用,我還能用差的?」
老大夫笑著打趣:「放心,都記在你帳上呢,回頭你要是敢不給錢,我就敲鑼打鼓的上你家討債!」
「我一定給的。」
兩人又說了會兒話,姜安寧看過他們的傷勢,確實只是瞧著嚇人,要不了命,只少不得會遭罪些日子,便也放心了許多。
老大夫處理這種外傷的手法很好、很細緻,更為幾人的小命,添了一層保障。
姜安寧囑咐他們好好休息,養身體。
又找到了隋然,表達歉意。
「真是對不住,貴誠嫂子,你看他們這些人在這兒,怕是要耽擱你們日常起居了。」
隋然美目一瞪:「說什麼胡話呢?要不是有你,我跟貴誠哪有如今的好日子?說什麼耽擱不耽擱的,何況,這本來就是你家。」
她這些日子,愈見富態了起來,整個人都圓潤許多。
臉上更是肉嘟嘟,看著比之前,更添了幾分柔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