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31章 往事猶記否
2024-11-24 12:23:06
第2531章 往事猶記否
「凶菩薩」要與「大景晉王」放對分生死!
這份脾氣很符合止惡的性格,但這份底氣,仍然讓人驚訝。
永恆和尚摸了摸光頭,笑得饒有深意。
姜夢熊冷眼旁觀,一言不發。
姬玄貞自不是個避戰的人,但他又不是個豬腦子。真就這樣開始放對,贏了止惡是勝者隨意安插罪名的「莫須有」,輸了止惡更是這趟白來,景國還折他一個晉王。這生意虧到了姥姥家。
「我都說了,彼時你是於天哭行契,觸動了封禪井中月。凶菩薩莫非是覺得,我們連你觸動封印的過程都掌握了,卻沒能掌握你的身份?」
姬玄貞立身如峰,冷對這迎面而來的怒焰金剛:「會給你決死的機會。但不是以你懸空寺止惡的身份。」
「而是……平等國的神俠!」
姜望聽著便是一愣。
神俠其人,是整個中央逃禪大事件的關鍵,其身幾乎勾連了整個事件里的全部線索。
止惡禪師是神俠?那公孫不害呢?
他因顧師義之死、尹觀之悲,早對神俠有怨,因趙子登門送的三壇酒,順勢去尋神俠……沒想到百轉千回,竟在懸空寺外撞到同一事。
景國亦在尋神俠,且在懸空寺尋。
自己對神俠的身份猜測,是因顧師義所表露的他和神俠的交情。這應該只是他自己知道的一個信息點,因為顧師義和神俠的那場殘宴,只有他趕上了,只有他續飲。在此之前,人們只猜疑顧師義是神俠,沒人說顧師義和神俠是朋友。
景國人卻是掌握了何等證據?
一石激起千層浪,姬玄貞一句話令全場愣怔。
轟隆的腳步就此而驟止,止惡禪師仰起面來,光禿禿的眉骨如剖容之刀:「越說越離譜了!我以殺止惡就是神俠,你還有個王號在身,豈非昭王?!」
應江鴻便在這時往前一步,替代姬玄貞與止惡相對:「懸空寺立宗已久,你凶菩薩德高望重,我們不會無憑而來。」
相較於姬玄貞的激烈,他平靜太多,也顯得更有底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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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次是血雨天哭時,有人藉助天哭的力量,將古老的天契釋放,令封禪井中月的天印鬆動,【執地藏】自此能夠影響中央天牢,外放部分力量,甚至於觸及天道……祂用幫助他人脫獄的方式,外逃了更多力量,同時進一步影響天道,布局未來。」
「還有一次就是在前不久,那人控制了我朝緝刑司道台司首黃守介,盜走緝刑鐵鞭,借我朝太祖賦予緝刑鐵鞭的國制力量,打破了封禪井中月的時代封鎖,以至於封身之鎖鏈,脫落了關鍵的一節……這件事直接導致了【執地藏】的逃脫。」
他看著止惡:「你看我們掌握的情況,可有錯漏?」
止惡只是與他對視,面上自無波瀾:「這些情況是對是錯,合該中央朝廷自審自視,你們該來問我嗎?」
應江鴻手按長劍,倒是不見怎樣凌厲,甚至在這個時候將視線從止惡身上移開,看向苦命方丈:「止惡禪師說得好,超脫逃鎮,無有萬全。【執地藏】搖動三鍾,不應該說誰家就能完全阻止,縱使景國都不能例外,自然更不該苛責。」
「但中央逃禪,我們已經找出了問題所在,釐清了責任。」
「你們懸空寺我聞鐘響,該由誰來負責呢?時至此刻,不能只用一個『疏忽』來搪塞吧?」
他又轉頭看向永恆和尚:「永恆大師既然能夠代表須彌山,也不妨告訴我們,須彌山知聞鐘響,究竟誰來承責?」
永恆和尚呵然一笑:「我一個剛入門的,我知道什麼?我入須彌山時,【執地藏】屍體都涼了,都不知鍾是哪年響的——回頭你自己去問。也像今天堵懸空寺的門。」
「對了。」
他忽然想起什麼似的:「中央帝國問責天下,真是威風!敏合廟給你們交代了嗎?」
「我想會有!」應江鴻語氣堅定。
中央逃禪發生在一真覆滅之後,景國傷疲之時,乃景天子即位以來遇到的最大危機!險些葬送這位雄主六合天子的可能。景國人以怎樣的態度對待禍源,都不足為奇。
反倒是就此緘默,才叫人看到虛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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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恆和尚笑道:「那我很期待。」
「南無釋迦摩尼!」苦命方丈合掌一嘆:「我聞鍾往前在觀世院,因保管不力,後移至拈花院,由悲回首座看管。此次【執地藏】出世,景國傳中央天子令,叫諸寺莫應如來。【執地藏】非世尊也,世尊遺念乃【真地藏】,懸空寺自然不應,乃閉門自守,卻不敵超脫手段——若說承責,老衲當有思慮不周之責,悲回首座當有看顧不力之責。」
他慢慢地說道:「但以洞真抗超脫,屬實強人所難,今萬仞之潰,難道怨怪蚍蜉?故懸空寺不責悲回,老衲自責也。」
「老衲當身承荊棘之罰,自受五蘊之刑。以戒禪宗。」
這位懸空寺的當代領袖看向應江鴻:「景國滿意否?」
他又看向姜夢熊、永恆和尚、姜望等人:「天下滿意否?」
眾皆緘聲。說到底我聞鐘響並無確定證據是人為搖動。而若以「疏忽」來論責,苦命以堂堂禪宗聖地領袖的身份,做到這個地步,天下自不能……說出一句不滿意來。
他已足夠謙卑,足夠退讓,足夠有承擔!
再咄咄逼之,不免欺人太甚。
應江鴻也不對此再作言語,而是贊了一聲:「苦命大師當真是有承擔的。但願不失此心,不因事而廢。」
他又看回止惡:「我們來問一點應該問你的問題。黃守介已經死了,但這個人通過黃守介所做的一切,都在天京城留下了深邃的刻痕,在我們眼中一覽無餘。通過黃守介這條線,我們確認了此人的身份,正是平等國之神俠——那麼巧,冥府誕生之時,神俠的蹤跡也在東海出現。而你呢,止惡禪師,恰恰在那段時間裡,無人知曉你的行蹤。」
不等止惡辯解什麼,他又道:「而在血雨天哭那條線里,我們已經排除了當時當刻天京城內其他人出手的可能性,將釋放天契者的範圍,局限在那日進入天京城的外來者——準確地說,在見證彼戰的一眾強者當中。止惡禪師,又那麼巧,昔日天京泣血,你正在其列。那麼巧,恰恰你出身懸空寺,信崇世尊,而【執地藏】以世尊自謂!」
的確有太多的巧合,都堆積在止惡禪師身上。
就連姜望也不免動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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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說神俠就是當年在天京城觸動封禪井中月的那個,那麼他心中浮出不久的猜測就要被推翻了。
因為公孫不害當時不在彼處。
那時候代表三刑宮出面,降臨天京城,甚而主持整場決鬥的……是規天宮執掌者,韓申屠!
韓申屠自然不應該是神俠。
可止惡禪師年長顧師義數百歲,且沒有任何與之交識的記錄,他真能是神俠嗎?
當然,止惡禪師有一段枯閉死關、無人知曉的經歷,他也大有可能像公孫無害一樣,化名行走江湖。
「是啊,那麼巧合……」止惡怒眸一睜:「中央帝國以巧合定罪嗎?!」
「人間事,因緣億兆。此一身,系緣萬縷。要硬湊什麼巧合,不知能有幾多!」他額上暴起青筋,一霎有怒虎之相:「你若言盡於此,老衲倍感失望!」
「別急。現在還沒到跳牆的時候。」應江鴻只將劍柄一壓,淡然道:「你若不敢聽了,就來撞我劍圍。」
止惡當然不能在這個時候強行出手,他這般出手便是默認景國人加於其身的罪名。因便道:「南天師喜歡聒噪,老僧也聽之任之。只勸你言當有物,莫再失中央威儀,休使天下發哂。」
應江鴻只是平靜地看著他,自顧道:「中央帝國與國家體制同生,並道歷而壽,天京城裡落血雨,古今難逢。若非種種巧合,料也沒人敢想有此般事情。設想若無那日之事,其人何以觸動封禪井中月呢?另尋他路,只怕千難萬難,只有更困苦於此者。」
他的聲音揚起來:「但那一日天京血雨,恰恰天契動封禪。我們有理由相信,那人是篤定七真論道,必有真人死,必有血雨落。甚至更進一步,他篤定七真論道會發生!他等待這一天已經等待了很久,所以隨身攜帶約名世尊的古老天契,做足了準備!」
一直緘默旁觀的姜夢熊,在這一刻微微揚頭。
面帶微笑的永恆和尚,微微擴開了眼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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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江鴻道:「哦,那張古老天契上,約名世尊,這也真是巧合。又見巧合!本座思來想去,此等天契,恐也只能在懸空寺有尋?」
「七真論道的起因,是長河中流,苦覺之死。苦覺是鎮河真君以師事之的存在。他同時也是懸空寺的真人,是與懸空寺今任方丈同輩的禪修。」
大景帝國的南天師,在這時看向姜望:「鎮河真君,往事猶記否?!」
他的聲音高揚:「七真論道誠然生死無怨,已成故事,但前因後果豈能不明?個中曲折焉能不知?相信你也想知道苦覺身死的真相,相信你也不願意為他人作刀!」
鏘!
劍在鞘中鳴。
愴然之間有此聲,萬里雲開天有隙!
姜望立身在彼,強行將呼之欲出的劍意都壓住!使亮堂堂的天空又復晦落三分。
他萬不曾想到,今日之事竟能兜轉回他身上。
萬不曾想到,過去許久的傷心事,還有迴響!
怎能忘?
怎能忘!
他理所當然地想起了那一天,想起滔滔長河如鏡,苦覺抬起的那隻手。
他抬手按著劍柄,微抿著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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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對。」這位南天師又自己搖頭:「以你的敏銳,或許他不會跟你聊些什麼。因為一旦言語之中有所傾向,他的意圖就有可能被你驚覺。我猜他只是給你看了一段命運,是苦覺如何身死——我說的對嗎?」
姜望默然。
因為應江鴻所說完全正確!
那天他來懸空寺追問苦覺的死因,苦命大師的確只給他看了一段命運!
應江鴻見他如此,便知自己所料全然正確。
「但你看到的,是否就是真相呢?或者說,苦覺所以為的,真是他以為的嗎?你看到的是苦覺的命運,是真實發生的事情,但並不意味著那就是真相!」
「鎮河真君,你可知你面前的苦命方丈,這位力壓同輩而登頂的胖大和尚,他所修的是什麼?」
「是命運啊!」
「修《現在賢劫經》、被視為方丈候選的苦性死了,獨創《三寶四覺法》的苦覺從此顛三倒四。最後是這常為眾生悲的苦面和尚,登頂了懸空寶寺。這當中的故事,你可知道嗎?」
應江鴻聲音愈高了:「你能篤定苦覺當年的決定,沒有不為他知的外力作用嗎?你能篤定你當年的一切選擇,全無外力影響嗎?你可知道是什麼,導致天京城的那場血雨,必然發生?這是不是苦命大師所安排的……必然的命運呢?!」
昔日天京血戰,一真殺六真,於姜望是影響一生的大事,於景國是莫大的損失——諸方齊證的場面,幾乎叫人聯想起曾經的五國天子會天京,不知叫多少景國高層心驚。
雖然就這件事情,景國已與如今的鎮河真君解開恩怨。
但這件事情里若有更深的陰謀,景國斷不可能放棄追責。
被姜望殺上門來,姜望多少是名正言順地簽下生死狀,血戰六真而得勝。多多少少姜望其人,是被景國主動欺負了幾回,天下誣魔,至今還為人詬病。
可懸空寺的這些大光頭,居星月原之臥榻……安敢如此謀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