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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一抔黃土,紅顏白骨

2024-10-11 16:20:12
  從楓林城西門出去,沿著官道一直往前走大約七八里地,然後左轉走入小徑,不出半柱香工夫,就能看到垂柳繞岸的綠柳河。

  此時晚風拂面,明月倒映在波光中,一片粼粼。

  姜望從小徑穿出來的時候,正看到凌河削瘦的背影,杵在河邊像一顆沉默的樹。

  「哎我看看我看看。」趙汝成竄到他面前,吊著脖子道:「一準躲著哭鼻子是不是?」

  凌河有些無奈,「你們怎麼來了?」

  「你聲音都有點啞了。肯定哭過!」

  這時一個粗獷的聲音從河邊草叢裡鑽出來,「姓趙的,你有時候很欠收拾你知道嗎?」

  「虎哥,你也在啊?」趙汝成縮了縮脖子,杜野虎這蠻漢,那是真的一言不合就動手,並且還不會顧及他的俊臉。

  「我本來就在這裡喝酒。」杜野虎悻悻說著,滿身的酒氣在晚風中遊蕩,「沒想到他把那傢伙也扛過來了,晦氣。」

  「就是!還埋他幹什麼啊?」趙汝成接道:「這種狼心狗肺的東西,就該直接丟到河裡,讓他順流而下,餵魚餵蝦。」

  姜望往杜野虎出來的方向看了一眼,「他就埋在那裡?」

  「老三。」顧及到姜望的心情,凌河解釋道:「鵬舉的壞我沒有忘記,但他的好我也還記得。我家境不好,常常吃不飽飯。鵬舉總藉口讓我指點武藝,拉著我不讓走,一直拖到開飯的時候。他死了是罪有應得,但我不能看著他曝屍荒野……當然你對我也很好,那年剿青牛寨,你為了救我……」

  「說這些做什麼?」姜望打斷他道:「我爹活著的時候跟我說,成年人跟小孩子不同。成年人第一要學會的,是求同存異。那種我不跟他玩,所以你也不能跟他玩的,是小孩子。你跟方鵬舉跟我,咱們各論各的。我不會影響你對他情深義重,你也不會影響我跟他恩斷義絕。」

  「是這個道理。」凌河說。

  他左右看了看夜色下的綠柳河畔,「總有一種恍如昨日的錯覺。這裡的變化不大,但我們都已經不同了。」

  「沒有什麼是不會變的,這世上唯一的不變,就是永遠都在改變。」趙汝成意味深長的說完這句話,又沒皮沒臉地湊到凌河身前:「埋個人不至於埋到這麼晚,你們倆抱頭痛哭了是不是?」

  話音方落,他便拔地而起,極利落地閃過杜野虎飛來的毛腿。

  「嘖嘖嘖,惱羞成怒……」他挑釁的話剛說到一半,又趕緊拱手鞠躬道:「錯了錯了虎哥。」

  杜野虎已經摩拳擦掌的追了上去,「你沒錯,我正要跟你抱頭痛哭一下。」

  看著打鬧的兩人,凌河悠悠道:「但我相信總有一些東西是不會被改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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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杜野虎和趙汝成之間的「切磋」,不知怎麼後面就變成了四人混戰。拳腳並出,各下絆子。打到最後人人氣喘吁吁,又一齊放聲大笑,又抱頭痛哭。

  倘若這晚有人路過綠柳河附近,只怕又要傳出什麼水鬼之類的怪談了。

  兄弟四人最後並肩離開綠柳河,離開這個記錄了青春與友誼的地方。

  誰也沒有再說話。

  只是趙汝成最後回頭嘟囔了一句:

  「到了那邊,別再害朋友了。死鬼。」

  ……

  月光流淌在波光粼粼的綠柳河中,也自還真觀殘破的屋頂傾瀉而下。

  不知是不是因為月色的緣故,在這破觀里說話的兩個人面容都顯得極為慘白。

  其中一位是個動人的女子,她穿著一身大紅的衣裳,身量極妙,凹凸有致。尤其領口微開處那一抹耀眼的白膩,晃得人移不開眼睛。


  她的臉容也太蒼白了些,按理說會稍顯柔弱病態,可她卻偏偏給人一種驚人的艷麗之感。大約是因為,她那太過鮮艷的紅唇吧?

  她就那樣毫不介意地坐在那張布滿灰塵的香案上,如此美麗卻如此坦然。

  她用尾指輕輕抹著紅唇說道:「這觀里的乞兒們都死絕了,真真叫人苦惱,咱們拿什麼請神旨?」

  聲音似乎先到檐角的蛛網轉了一圈,才送到它該到的地方,顯得有些空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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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說話的人站在門口的位置,與紅裳女不同,他似乎連半隻腳都不願沾進這骯髒的破觀,還用一張繡有梅花的手帕捂住口鼻。

  「呀呀,說起來輕鬆呢。」紅裳女道,「咱們殺幾個凡人都得偷偷摸摸,殺一個修者?怕莊國道院找不上門來麼?」

  「這城裡有一個算一個,早晚都是要死的。」男人說著說著,皺起眉頭:「咱們一定要選在這種地方說話麼?」

  紅裳女吃吃笑了:「名傳天下的左光烈,就隕落於此。莊國的人里里外外把這裡翻了不下十遍,附近再沒有哪兒比這更乾淨啦。」

  說到左光烈,她竟微微閉上眼睛,露出一副迷醉的神情,就連那蒼白的臉上也迅速泛起了紅暈,「我似乎還能嗅到他雄壯的氣息呢~」

  「說回正事。」男人不動聲色地打斷她的遐思,「魏去疾可不是好惹的,現在又來了個董阿,咱們必須儘快找到道子。那些秦楚蠻子在這裡亂鬥,攪得還真觀的獻祭沒法子進行了,要我說,與其陸續偷摸地抓一些凡人來,倒不如直接獻祭一個修者,還簡單幹脆些。」

  「找死的法子並不是只有一種,你何必拘泥於此呢?拔劍割喉不好麼?或者引雷噬身?」

  許是被打斷了遐思的不愉,紅裳女睜開美目,也收斂了笑意,「在道子現世之前,你最好知道什麼叫低調!」

  男人似也有些氣惱,掩著鼻子道:「妙玉!好像襲擊楓林道院不是你的意思似的!現在攪得滿城風雨,一個不好,咱們的大事就要功敗垂成!」

  「你懂什麼?這世界太大了,意外太多了!誰能想到左光烈就這樣死掉了?還剛好破壞了咱們的獻祭計劃。忘川河底,白骨已沉寂太久!不能再有意外了!現在的楓林城,董阿至關重要,咱們必須明確他的實力和底線!一定的犧牲在所難免。再者說……」

  名為妙玉的紅裳女舔了舔嘴唇:「你可知道,這破觀里的乞丐並沒有死絕?我在楓林城道院裡,嗅到了熟悉的味道……」

  這髒兮兮的環境令男人愈發不耐:「區區一個乞丐的死活,也值得我關心?」

  妙玉這回只漫不經心地伸了一個懶腰,美好身段盡顯無疑,「蠢貨。」

  男人眯起了眼睛,也掩蓋住眼底一閃而逝的欲望,「不要以為你名義上是道子的女人,就這樣放肆。教門幾千年來聖女多了去了,等道子現世,他要不要你,認不認你,還得再看呢。」

  「紅顏白骨,空兮幻兮。你看不透麼?」

  「呵呵呵呵。」男人轉身往觀外走,「我看不看得透,又有什麼關係?也就這樣了。」

  過了許久,這幽靜而殘破的舊觀里,充滿誘惑的喃聲才輕輕響起,如月色般漾了開去。

  「他怎會不愛我?怎會不要我?我守了這麼多年,等了這麼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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