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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三章 生時青衣,死時黑甲

2024-10-14 13:22:24
  第2498章 生時青衣,死時黑甲

  佛光黯!

  地藏所構建的輝煌世界,似一支火炬正在熄滅。那極致燦爛的光輝,竟如凋花一般,片片飛落。

  十萬里超脫戰場,一時如夢似幻。

  古老的黃泉舊涸,似有生機盎然——但所有的生機,獨在那吞納所有光的黑衣僧人身上。

  祂是長春樹,金身蟬,是不朽的名稱,永恆的端嚴。

  在所有黯滅的意象里,獨自璀璨。

  帝宮壓黃泉,金身填舊壑。宮殿,僧人,帝權,梵信……這短暫的相持,仿佛幽冥世界裡永遠的風景。

  中央天子之令,傳徹現世。舉凡修禪者,無有不驚!

  昔者龍佛向世尊復仇,掀起滅佛大劫。諸天亂戰,萬界殺禪。彼刻佛宗投入巨大的幽冥大世界直接被血洗四十九天,幾無殘跡留存,諸天淨土更墜落無計。

  也就是現世寶剎仍在,妖界香火仍傳。號稱「永劫淨土」、「度厄方舟」。這才延續了釋家香火,保住了真佛傳承。

  以至於世尊雖死,佛統仍在。

  釋家仍然作為現世顯學之一,深深地影響著這個世界。

  但若是今日中央天子真正掀起滅佛,只怕禪修的末日就會真正來臨,佛統在現世或許就不能夠再存在!

  從來沒有哪個時代如今日一般,國家體制最大程度上統合了一切。中央一令,達于田壟,天子一征,遍於庶民。

  雍國一令盡墨,宋國舉朝盡儒,真正掌控軍政大權的天子,完全可以決定國境內某家學說的興滅。

  而姬鳳洲是中央天子!

  其治下不僅僅是自道曆元年一直強盛至今的中央帝國,名義上也是天下道屬國共主,他的權柄無人能及。

  今日御駕親征,舉功業盡一伐,誰都不能夠懷疑他的決心。

  這一日懸空閉寺,須彌封山,洗月闔門,天底下有名有姓的佛宗,全都靜默不予回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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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祂的理想足稱宏大,祂的布局跨越萬古,祂的慈悲人所共聞,祂的確是當今之世最能代表世尊的存在,幽冥都被祂的寶光照成了佛土。

  然而以現世之遼闊,佛傳之廣,姬鳳洲一令而出,天下不誦經!

  地藏在那裡天花亂墜,地涌金蓮,情緒飽滿、眼含淚光地勾勒祂的佛傳盛世。

  現世之中,無有應者。幽冥之中,諸神緘聲。

  斷絕了所有支持!

  得不到任何響應!

  「難道世上已無人信佛?」冥冥之中,有個聲音喃問。

  另一個縹緲的聲音回答:「不是無人信,是不能耳。帝權壓制了一切,無拘神佛。」

  「地藏!」中央天子的聲音,斬斷了幽冥神祇的私語:「朕要告訴你,中央自有其律,逃獄罪加一等,爾輩今日當誅滅!」

  就在帝座之上,姬鳳洲拔劍而起:「朕還要告訴你,何為【世尊】——中央天子,是現世至尊!」


  他的隨身劍,贈予了於闕之女於羨魚。

  此刻拿的是天子禮劍。常常佩於祭祀時,並未真正開鋒。

  中央天子劍!絕雲氣,舉仙瀾,神佛低,幽冥清!

  「苦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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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整個長夜都下沉!

  不止是這黃泉舊址在下陷,也不只是這十萬里超脫戰場在下陷……下陷的是整個幽冥大世界!

  超脫之戰哪有戰場界限?至少影響力無法離開幽冥的幽冥神祇們,未夠資格為此戰劃線。

  當姬鳳洲拔出劍來,他直接斬向的是整個幽冥。

  若有大神通者眺望宇宙之氣,就能見到現世與幽冥大世界之間的縫隙,億萬條如龍蛇般的帝氣,像經絡一般深深扎進幽冥大世界裡!

  中央大景,四千年第一帝國。

  無論如何稱以「老朽」,景國也是唯一一個能夠真正在諸天萬界代表現世、代表人族的帝國。

  這一劍幾乎是中央帝國以一國之力,對整個幽冥大世界的壓制。

  大景王朝,中央道屬,敕命伏低!

  幽冥神祇盡低頭。


  只可放任那至尊無上的中央帝氣,在廣袤冥土如龍蛇游。肆無忌憚,巡視山河。

  此劍蓋壓一世,故而地藏不得不接,因為祂身在此世間,欲以此世成大道。姬鳳洲這一劍是斷祂的根本,絕祂的前路!

  「眾生苦也!」地藏面顯愁容,金身游夢,指綻蓮花:「施主擔天下之責,卻不救眾生之苦,此亦君乎?何復仁言!」

  中央天子一令,禁絕了天下誦經聲。但卻不可能斬斷每個人心中對佛的禮敬。也斷不了那些拜佛者的祈求和盼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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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開出【眾生蓮】!

  極污穢之中極潔白。

  眾生何其多,蓮開億萬朵。

  普天之下皆王土,但王土之上盡蓮花!

  無窮蓮花相接無盡帝氣,仿佛一片碧色的海,吞納漫天龍蛇。

  景天子壓之以「權」,地藏御之以「責」。

  倘若將這一次交鋒具象到國勢之中,便是景天子調動天下兵馬出征,地藏卻在人心掀起動亂,叫皇帝對每一個戰士每一個家庭都擔責。前方千軍萬馬蓄勢待發,後方家家戶戶都失火。

  「人世苦海,眾生有厄,黎民百姓的確是苦的。但靠誦經念佛,可救不了誰。」

  「修橋鋪路興水利,賞善罰惡正民風,除暴安良劃田畝,此為救苦!」

  姬鳳洲龍袍一振,旒珠搖盪,那中正平直之劍一往無前:「階下之囚,也談眾生!?」


  「天下一統,六合定一,諸天永寧,世無戰爭,此為現世最功德!」

  在中央大殿內,起身離座的君王,以天子長劍刺下來,抵在了黑衣僧人的指尖蓮!

  在地藏的指籠佛土外,黑衣的佛陀正低頭俯瞰,一截劍尖透指隙而出!

  刺啦刺啦刺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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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嘀……嗒!

  仿佛歲月滴漏催人老。

  一滴金色的血珠,沁透在地藏的指尖。

  圓滾滾、金燦燦,芳香撲鼻!

  一滴血如一方小世界。細看其間,金霧繚繞,天花漸衰漸凋,億萬年的時光,似都在此呼嘯。

  馭三清玄都上帝宮而來的景天子,竟然強大如斯,將三大天師和強軍強將的力量都納入執掌,握國勢如掌中泥丸,執天下似馭民神鋒,其輝煌強盛處,不啻於真正超脫者。

  黃泉舊址里交鋒一隙,地藏竟被正面刺傷!

  身處其中的余徙也總算看得明白。

  以宗德禎之強又馭一真遺蛻,為何暴起刺殺,反被覆掌平之,沒能掀起半點波瀾。

  姬鳳洲對國勢的理解,對帝氣的把握,完全超乎想像,可以說已經達到國家體制下的極限,唯一制約他的,就是景國還未能一統天下,他還算不得超脫天子。


  他以西天師之位加入此戰,關乎天師天權,關乎玉京玄功,天子亦如臂使指。在戰鬥中亦如其治政所言——欲得天下則天下無不可用。真乃曠代雄主!

  可惜……

  道脈所求道國六合天子,和今天子所求六合天子,是同一個結果,卻不是同一個路徑。

  三脈需求的是一尊在道門支持下統一天下的六合天子,掌控國土疆界,把握世俗權柄,而奉道門于思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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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種路徑的矛盾,已經涉及根本之爭,到了極度危險的邊緣!

  此次御駕親征的結果,將徹底改變朝局。

  當然他不會期待姬鳳洲戰敗,堂堂玉京道統,正大光明,自不會像宗德禎領導下的一真,還能自傷天驕,自損國人,甚至於萬妖門外有背叛人族之嫌……

  道脈內爭,道國對外!

  余徙掐動道決,繼續奉獻他的力量。

  中央大殿之外,地藏看著祂的佛血!

  於掌控一切的祂而言,這也是一種意外。

  白骨的反擊祂不怒反喜,景天子的實力祂確有低估。當然最重要的是國家體制已經完全代表了這個時代,帝權對佛統有過於強大的壓制,再加上這麼多年的封鎮下來,封禪不斷剝離祂的力量……歲月的確將祂消磨了太多!

  「你也是古今一等君王,舉世無雙。我也是衰弱到這種地步,竟能被你所傷。」地藏輕聲一嘆,而又如此慈悲地抬起佛眸。

  祂的視線自那滴迅速衰死的佛血中抬起,像是一條僅剩的鮮活的魚,在無垠的瀕死的海面仰身。


  天地之間是一道浪的鋒線,就這樣躍出死海而涌前,覆於姬鳳洲之身。

  佛眸注視著帝王的眼睛:「但是你呢?」

  這是祂的血,是祂的傷痕,也是祂的陷阱!

  蓮生佛眸一萬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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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蓮肉白,蓮心青。

  蓮心烏,蓮殼黑。

  生時青衣,死時黑甲。蓮子也!

  地藏的一對佛眸里,左眼蓮生,右眼蓮死。

  這一霎顛因為果,叫姬鳳洲苦果自吞!

  「噗!」

  姬鳳洲果然噴出一大口黑色的敗血!

  雖然劍破地藏指尖蓮花,人卻率先後退!

  他乘帝宮馭國勢,聚天下之勢於劍鋒,本可以將這份苦果一層層分下去,以此消解傷勢……順手殺幾個天師抹掉道脈阻礙實在自然而然,但他卻自己擔住了。

  因為他是皇帝。


  皇者,上天也,光明也。帝者,生物之主,興益之宗。

  皇帝真正的力量是「給予」,而非「剝奪」!

  是「承擔」,而絕不是「推諉」。

  姬鳳洲擔住這地藏的反擊,吞咽這枚苦果,本身大口吐血,卻一步又前:「讓朕嘗嘗,佛陀苦果。讓朕瞧瞧,和尚在獄中消磨這麼久,菩提還能結幾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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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時此刻,什麼運籌帷幄也無用了,什麼和風細雨也無關。

  也不存在什麼舉重若輕,重就是重,輕就是輕。

  天子舉鋒,夫勇也!

  狹路相逢勇者勝!

  啪!

  地藏雙掌一合,滿面慈悲,如行禪禮,穿越無窮時空,打破層層阻隔,猛然按住這脊正鋒直的劍!

  「你竟然已經傷成這個樣子……」祂異常憐惜地看著姬鳳洲:「傷成這樣還要親征,坐擁天下還要搏命。世上有幾人懂你,天下有幾人值得。痴子,何苦……何苦!」

  嗡!

  此聲如鐘聲聲傳。

  有形的金光波紋在中央大殿裡擴開,轟轟轟!受阻於團團相圍的石門,未能殺出中央大殿,向整座三清玄都上帝宮擴張。


  宋淮、余徙、巫道祐同時出手,以天門相隔!

  強如三大天師,各有神通手段,秘術殺法不計其數,但在這場超脫層次的鬥爭里,除了將力量貢獻給天子調用,也只有借用天師天權,才能稍稍干涉戰局。

  而無形的梵唱波紋,一次次沖刷著姬鳳洲的傷軀,考驗大景天子的道心。

  地藏在這一刻展現了無上神通,雙手夾住姬鳳洲的天子劍,將之一點一滴地上舉,而佛軀一步一步地往前,異常悲憫地道:「汝祖無德,汝宗無信,汝父無能,朝野掣肘,天下累贅——你這一生太累了!莫如天下不爭,吾為萬世佛,汝坐中央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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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姬鳳洲只是抬起頭來,旒珠搖動下是他透隙而出的目光,卻並沒有看向地藏,而是看向地藏燦耀的佛輪之後——

  他在看什麼?

  地藏心中生起這樣的疑問。

  而與此同時,有一個聲音響起——

  「他坐中央而王,那……朕呢?」

  隨著此聲落下,一人倒提大戟,踏入殿中!

  古往今來最尊貴的殿堂,這一時穹頂都抬起,天光透隙,庭柱微搖。

  它難以承載兩位至尊的帝王!

  阮泅用星索把田安平從東海拖到臨淄的兵事堂後,在田安平請求陛見的那一刻,南域隕仙林中的【無名者】,受三尊圍毆,承諸葛義先之局,確名為公孫息而死。

  其時日月斬衰,天機亂!

  從敖舒意到公孫息,短時間內,兩尊永恆不朽的超脫者相繼死去。這大約也算卦師萬古不逢的盛世。

  它意味著世間所有卦師,都成了瞎子。所有操縱天意的存在,都看不到天機。

  換而言之——

  地藏亦盲。

  而後楚帝熊稷傳位,地藏入幽冥建輪迴,景帝姬鳳洲御駕親征。

  齊天子這時才在得鹿宮中起身,三言兩語定性朝局事務,而後借戟出門。

  並於現在這一刻,踏入中央大殿!

  兩龍相會。

  東天子見中央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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