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和平贖買,憑山負海
2024-10-11 20:17:31
第112章 和平贖買,憑山負海
岳州府,岳陽王府。
自從牽扯上暗害欽差的謀逆大案後,王府之中,便陷入了一片愁雲慘澹。
一整個百戶,晝夜輪換,盯著王府上下。
府內的宗室們,更是整日提心弔膽,生怕遭受株連。
尤其是那些連封號也沒有的宗室,平日裡好處沒享,祿銀拖欠,衣食都沒個保障,如今攤上這種事,卻要受牽連,心中滋味,更是一言難盡。
今日宗正鄔景和,前來處置岳陽王府。
將王府屬官,宗親直系,喚去宗堂後,一談就是兩個時辰,也不知道是個什麼結果。
旁系宗親們,倍感煎熬。
隨後又見到平日裡耀武揚威的直系們,哭喊掙扎著被拖著逮進了囚車,在場煎熬等待之人,更是膽戰心驚。
「鄔駙馬!你就知道欺凌我等弱小!有本事去找那些親王郡王的麻煩!」
「我不服!我要見陛下!」
又是一名宗室從宗堂里被拖出來,臉上惶恐不安,口中疾呼不斷,顯然結果對他而言並不太好。
朱蘊樺在人群中探頭看看了,有些不安地捏了捏破了洞的衣角。
那人他自然認識,是一位有封號的叔伯,平日裡可沒少耀武揚威。
雖說忍不住有些暗爽,但這氣氛,整個王府上下,都未必能逃過一劫,也沒這個心情心災樂禍。
正想著,就見奉祀從宗堂里走出來,在幾人身上點了點,開口道:「天使讓你們進去。」
朱蘊樺赫然就是被指到的人。
他微微一怔,見數道目光落到他身上,連忙按捺住心中不安,低下頭跟了上去。
走進宗堂之時,只見鄔景和坐在主位,太監模樣的人站在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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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出乎他的意料,這些人,臉上竟然並非局促不安的模樣,反而是一臉如蒙大赦。
這是,劫後餘生了?
朱蘊樺心中一喜,若真是如此,那他們這些未入流的宗室,就更沒有追究的道理了。
他正想著,就見鄔景和身旁的太監上前一步,開口道:「朱英琰豢養盜匪,攻打縣衙,殺害欽差,謀逆造反,罪在不赦!」
「欽差皇命在身,便宜行事,本該按律將王府上下盡數株連!」
孫隆聲色俱厲,呵斥眾人,一應奉國中尉、鄉君、未得封宗室、屬官,紛紛下跪認罪。
朱蘊樺也在人群中隨波逐流,跪了下去。
面上作出惶恐的樣子,心中卻鬆了一口氣。
話都說到這個地步了,總該轉折。
果不其然,孫隆話鋒一轉,繼續說道:「但我等隨侍陛下左右,沐浴德風,觀摩懿行。」
「體悟陛下忠恕之道萬一,當不敢大加株連。」
「今岳陽王府上下謀逆之罪,只誅首惡,余者免死!」
話音剛落,眾人紛紛拜倒:「陛下仁德,天使高節!」
孫隆滿意地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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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陽王府上下,一應宗室封號,悉數褫奪!」
「田莊、茶園、商鋪,盡收歸內廷。」
說罷,他便退回了鄔景和身邊,顯然是說完了。
堂下的宗室們除了謝恩,哪裡敢有二話。
朱蘊樺低著頭,盯著自己的破衣裳,又偷偷左右看了看。
聲音放得極低,大著膽子問了一句:「天使,祿銀可要停發?」
不是他不要命,非要這個時候逞能。
而是祿銀,才是實打實關乎性命!
宗室的規矩千千萬,什麼禁從四業、禁離城郭等等。
但往往上面的視若無睹,到了他們這些沒有封號的底層宗室身上,卻被嚴格執行。
選擇性執法,在他們身上得到最好體現。
換句說話,朱蘊樺除了總是被拖欠的祿銀,再無別的進項了。
若是祿銀一停……跟讓他死有什麼區別?
他話一說完,眾人的視線紛紛朝他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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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寂半晌。
鄔景和終於開口道:「祿銀也會停止發放。」
朱蘊樺一顆心沉進了谷底。
若是如此,皇帝這不就是讓人等死?
還說什麼仁德!?
只可惜離北邊太遠了——這年頭,吃不起飯的底層宗室,投身韃靼,可不在少數。
朱蘊樺正想著,卻聽那位宗正語調突然上揚:「不過……」
「陛下德隆仁厚,卻是有別的安排。」
鄔景和目光掃過方才喚進來的沒有封號的各輩各房宗室,緩緩開口道:「汝等,可自行經商謀生。」
話音一落。
宗堂內一片譁然!
各位宗室各自對視,欲言又止。
紛紛看向鄔景和,想要分辨他是否玩笑之語。
方才還裝死不敢說話的奉國中尉,愕然道:「陛下要放開宗室商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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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怪乎他們這般驚訝。
宗室禁從四民之業,可是比其餘什麼禁止離開城郭,禁止殺害百姓,還要嚴苛的禁令!
本朝可不似前朝,前唐那種宣麻拜相、出鎮一方的宗室,只能在夢裡!
士、農、工、商,一樣都不能沾染。
其中商業雖然沒有前三者管得那麼嚴苛,但也少有宗室敢碰。
此前有宗室實在揭不開鍋了,想去擺攤賣鞋,都不被允許——皇帝一邊表示同情,一邊勒令地方嚴加看管。
不安好心的禮部官吏,還會陰惻惻說一句,想學劉皇叔,是不是覺得大明朝快不行了?
乃至於各縣君、鄉君學了女工,想織繡變賣,都只能偷偷摸摸假託府上下人。
各藩數次陳情,都過不了禮部那一關,什麼「祖宗之法不可變」,三歲細娃都耳熟能詳了。
就這種情況下,皇帝說要開放商禁!?
他們老朱家還有這種好聖君!?
朱蘊樺難以置信。
鄔景和將眾人的表現掃在眼裡,不緊不慢點了點頭,再度確認了方才所言。
但,他卻又補充道:「不過……只能從事實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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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蘊樺急不可耐,連忙追問道:「宗正,何為實業?」
鄔景和回憶了一番皇帝的囑託,耐心解釋道:「棉布加工、絲織、成衣、碾米、榨油、紙張、印刷、草編、磚瓦石灰等等,有實物產出的,都算實業。」
「至於什麼當鋪、錢莊、販鹽、漕運,統統不許染指。」
「具體,孫公公會有個詳細名目,給到你們。」
不少人露出喜色。
他們無心管此事什麼影響,或者有哪些人反對,哪些人彈劾,反正,總算能夠織鞋販履了!
也有人愁眉苦臉。
畢竟,不是誰都有份手藝在身上的。
倒是朱蘊樺看得稍遠些,忍不住問道:「宗正,是只能自為之,還是可以盤個作坊,群策群力?」
鄔景和意外地看了這小輩一眼,天賦還挺不錯。
這一句句問的,他都險些以為是自己的託了。
他終於露出一絲笑意:「自然是都可以。」
「除此之外,還有……」
鄔景和環顧眾人一圈,又看向孫隆,點頭示意他來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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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府的田莊產業收歸內廷,也不是將其變賣,或是放著任其荒蕪了去。」
「內廷接手後,也會取之於王府,用之於王府——成立王府商行,興辦些實業。」
「諸位要麼受僱於商行,受些差遣,領份祿銀。」
「要麼,府上前期支持些,讓諸位自個兒出去打拼,虧損全部自負,盈利上交三分。」
話音一落,一乾沒封號的宗室當即再度叩首:「陛下聖德!陛下聖德!」
大家都是朱家人,誰不想生來就做人上人?
再不濟,做個紈絝子弟也心滿意足了。
如今混得衣不蔽體,食不果腹,上個冬日還在哀嘆,狐裘不暖錦衾薄,前些天方入夏,又是屋漏偏逢連夜雨。
這種境況下,能有個混吃等死的盼頭,就是天大的恩典了。
更何況還是涉嫌謀逆大案的節骨眼上!
竟然是收歸王府產業、懲戒直系宗室,最後施恩落到他們頭上了!
朱英琰死得好啊!
往日就是這些直系們耀武揚威,將王府一應好處都霸占了去,一口湯都不分出來。
如今收歸皇帝,好歹能聞聞味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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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位有封號的宗室慢上半拍,也趕緊下拜。
不知心中作何感想。
朱蘊樺則埋頭沉思,這王府,不就成王商了?
不過……難怪這些欽差要找各大王府的麻煩。
不如此,又如何名正言順將王府產業充公,收買他們這些底層宗室?
只有將那些直系宗親們收拾得服服帖帖,各大王府,才能改制成皇有商行啊!
好聖君啊!
朱蘊樺默默想到,這樣的話,他出去單幹,是不是也算個掌柜?
應該能賺不少吧……他已經好久沒換新衣服了。
……
有人唱紅臉,自然就要有人唱白臉。
無論是將王府產業收歸皇有,還是對底層宗室施恩,總要讓上面的親王、郡王們聽話才行。
可惜,東安王並不是一個聽話的角色。
朱顯梡畢竟郡王身份,被領到巡撫衙門後,也沒人故意為難他,只將他帶到一處乾淨敞亮的側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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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海瑞拿著卷宗,從外走了進來,朱顯梡才緩緩睜開眼睛。
後者鎮定自若:「天使親喚,本王二話不說,便隨海御史來了巡撫衙門,卻是還未問過天使,本王究竟所犯何事?」
自己事情做得乾淨,這些欽差至多也就捕風捉影一番。
沒什麼好急的。
再者說……
等荊王府一出事,他不信這些欽差還敢這樣肆無忌憚地凌辱他們這些郡王。
就不怕挑起天下震盪嗎?
海瑞坐在朱顯梡對面,翻開卷宗,轉了個面,放在了朱顯梡面前。
自顧自開口說道:「此前索查走商私販兵甲與夷人,楚藩亦有參與,東安王知否?」
審訊自然從有證據的地方開始說起,慢慢與對方周旋。
朱顯梡愣了愣,他還以為立馬就要跟他那侄子對峙,沒想到說起這事。
他稍微頓了頓,才搖搖頭:「楚藩上下,王府十餘,宗室上千,我亦不盡知。」
海瑞貼心將卷宗翻到其中一頁,指了指:「東安王府,亦牽扯其中。」
「東安王的庶子朱英燧,親自操辦過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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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瑞點了點頭:「方才已經將他喚到了巡撫衙門,我正從他那處過來。」
朱顯梡一滯。
沉默不語地別過頭去。
海瑞略過方才的話,再度開口道:「去年,湖廣大水,朝廷賑災,岳陽王府找上了彼時的布政使孫一正,讓其將銀兩換成了銅錢。」
他說著,便從袖中掏出一枚銅錢。
形制上,一眼私鑄。
海瑞將其推了過去:「我來湖廣後,過問了此事,這些私鑄的銅錢,東安王名下的田莊,都在與百姓流通這一類銅錢,與孫一正用銀錢換的,一模一樣。」
朱顯梡皺眉:「沒想到本王治下,也深受私鑄之害,本王回去一定徹查!」
海瑞認真看著東安王,搖了搖頭道:「有人證說,這些銅錢,是東安王府流出,也是王府指定百姓交換之用。」
朱顯梡再度沉默了一會,嘆了口氣:「下人管不住啊!」
海瑞突然冷聲打斷他:「那當初張楚城去府上申飭東安王,也是下人的事了!?」
他身子前傾,看著朱顯梡,一字一頓:「東安王盜掘礦山、私鑄錢幣、熔造兵甲、里通外夷。」
「為張楚城所申飭後,懼怕其人上奏聖聽,壞了你藩主之位,便支使岳陽王府,勾結此次張楚城得罪的宗室官吏,痛下殺手,謀害欽差!」
「事發之後,惶恐不安,東安王便暗害了朱英琰,藐視律法,對抗調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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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顯梡突然一拍桌案!
霍然起身:「海瑞!本王給的是欽差面子,拜的是你身後的陛下!不是讓你在這裡狐假虎威的!」
「朝廷不是什麼下九流的幫派,行事要講證據,守律法!」
「本王更沒工夫聽你講故事!若是沒別的事,本王便回去了。」
他正要轉身離去,門口錦衣衛立刻上前一步,將他攔住。
朱顯梡回過頭,看著海瑞:「怎麼,要將本王收監?」
海瑞也跟著起身,放緩語氣:「方才只是本官其中一種推測,說的不對,東安王指正便是,何必這般激動?」
朱顯梡也突然笑道,似乎方才的不快都是假的:「海御史早說便是,還以為本王已經被定罪了。」
兩人淺淺過了兩招,半點底細都沒透露。
屏風後的兩人倒是看得嘖嘖稱奇。
馮時雨看向身側的栗在庭,有些好奇道:「只是這樣,恐怕也留不下這位東安王吧?」
栗在庭目不轉睛,隨口回道:「沒指望現在辦了他。」
「只不過,無論是大冶縣搜查礦賊,還是隔絕他在楚藩的影響,都得請他在此處做客幾日才行。」
馮時雨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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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理來說,被欽差查到頭上了,哪怕不是自己做的,心中也難免慌亂,
更別說如此冷靜應對了。
尤其看到這位東安王都施施然坐下,更是讓人嘖嘖稱奇。
堂上兩人試探了一番,再度坐下。
氣氛又是另外一副情狀。
海瑞看著朱顯梡,將卷宗撥到一邊:「方才東安王說,下人難管,看來,楚藩事務繁忙,讓東安王勞累了。」
朱顯梡得遇知音一般,頻頻點頭:「沒辦法,楚王三十一歲便英年早逝,我這做叔叔的,不替他撐著,他九泉之下,又怎麼看我呢?」
海瑞意有所指:「話雖如此,但這失察之罪,東安王恐怕也難辭其咎。」
朱顯梡理所當然道:「我自會上奏陛下,削祿罰銀。」
海瑞搖了搖頭:「陛下賜本官便宜行事之權,便不等這來往兩個月了。」
「既然東安王管束不力,這楚藩事,還是交還武岡王來掌罷。」
朱顯梡一頓,終於收起和藹的神色。
神情難看地冷冷道:「天使,始作俑者,其無後乎?」
最早發明俑來陪葬的人,恐怕不會有好下場吧。
海瑞並不答話,起身結束了這場交談。
離開房門改為時卻忍不住皺起了眉頭。
這位東安王的反應,與他意料中的大不相同。
究竟是有什麼依仗?
24號後就沒這忙了,這段時間太累了,真的謝謝大家的支持。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