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7章 懲前毖後
2024-10-31 00:38:54
正當司馬懿要張口說些什麼的時候,曹睿輕輕擺了擺手:「司空的意思朕知道了,但廷尉從何晏等人處,還得知了一些其他訊息。」
「稍後廷議之時,朕會讓你們共同議論此事。」
「司空先回去吧。」
司馬懿點頭告辭。
不過一個時辰過後,西閣東閣的四位重臣,以及辛毗、陳矯、楊阜、王肅四位侍中,都在書房中自己慣常的位子上坐好。
曹睿沉聲說道:「今日朕找諸卿議事,你們大約都能猜到原因了。」
「尚書台吏部曹濫用公器,何晏等人在洛中浮華結黨。」
「這兩件事情,朕不願拖延,今日就與諸位在此廷議,也好給百官臣民一個交待。」
曹睿抬頭看向站在角落處的鐘毓:「鍾毓!過來為朕宣讀一番廷尉審查的結論。」
「遵旨。」鍾毓迎著眾人的目光走上前來,從皇帝桌案前拿起那份報告來、準備要讀的時候,還帶有一絲緊張之感。
司馬懿看著這個少年略顯稚嫩的臉龐,心中竟覺得有些異樣。
明明是鐘太傅的兒子、皇帝欽命的散騎侍郎,怎麼平時就總忽視了他呢?早知如此,還不如讓子元入宮來做散騎了!
鍾毓雖有些緊張,但還是一字一句的將高柔的兩封報告在眾人面前讀完了。
曹睿直接出言問道:「尚書台是由司空和衛師傅管著的,吏部曹出了此等不法之事,給朕和朝廷一個說法吧。」
司馬懿與衛臻二人聽到『尚書台』三個字時,就已經雙雙站起來了。
司馬懿拱手說道:「此時是臣失察,請陛下罷臣司空之職以謝天下。」
衛臻也緊接著說道:「陛下,臣請去尚書右僕射一職。」
曹睿輕輕扣著桌案,問道:「你們二人這是要撒手不幹了嗎?」
「袁侃與諸葛誕二人不是魏諷,沒有謀反,你們還沒到當年武帝將鍾繇貶為庶人的程度。」
曹睿掃視書房內眾人一圈:「既然在朝中做事,監管不力、遇到這樣或者那樣的事情,都是可能發生的。」
請刷新本頁!
「以後不許和朕提起辭官二字!」
「陛下聖明。」衛臻拱手說道:「畢竟臣難辭其咎,還請陛下降臣的職以作懲戒。」
一旁的司馬懿聽聞衛臻之語,眼皮微跳。你倒是大方了,尚書台和司隸校尉的職務無論哪個都夠分量!我身上這個司空虛職,若無錄尚書事的加銜,還能有什麼用處?
但想歸想,司馬懿的動作也絲毫不慢。
司馬懿緊接著說道:「臣也一樣,請陛下降臣的職位。」
曹睿輕輕頷首:「畢竟是尚書台出的事情,你們二人的表態也足夠有擔當了。」
「司馬卿的司空、錄尚書事,降為司空、領尚書右僕射,依舊在東閣如故。」
「衛卿的尚書右僕射降為尚書左僕射,減兩百戶封邑,司隸校尉不變,依舊在東閣如故。」
「你們二人可有話說?」曹睿看向司馬懿與衛臻的眼睛。
書房中坐著的曹真、董昭,以及四位侍中,也一併隨著皇帝的目光看向兩人。
司馬懿面色不改,卻在心中暗暗叫苦,衛臻的司隸校尉沒丟,自己的錄尚書事卻沒了!這兩個職位能是一回事嗎?
以卑臨尊,這是自漢朝以來的朝廷慣例。
各州各郡的太守都是兩千石,但刺史的官秩只有六百石。千石的尚書令,卻成為天下所有政務的實際負責人。
尚書令在漢末不過千石,即使皇帝即位後將尚書令改為兩千石,也難掩其所謂的『位卑』。
請刷新本頁!
而司隸校尉呢?不過是憑藉皇帝意圖,隨時能加上、也能拿走的職位罷了,也就比一個刺史高一些!
司馬懿率先答道:「陛下聖明,降職一級已是皇恩浩蕩,臣甘願認罰。」
一旁的衛臻也是這般說法。
曹睿又說道:「廷尉依律判定,諸葛誕其罪當死、袁侃許允二人罪當流放,你們兩個尚書台的主官可有異議?」
司馬懿拱手說道:「廷尉判罰得當,臣沒有異議。」
衛臻也說道:「此三人是咎由自取,正應如此以明律例。」
坐在對面的曹真,此時在心中感慨道,陛下對東閣這兩名臣子真是不錯。吳蜀尚未平定,陛下對於朝中的能臣們,無論昔日的孫資、還是今日的司馬懿和衛臻,都是能包容幾分的。
從表面上看,對衛臻的處罰是比司馬懿重一些的。司馬懿只降了職,衛臻除降職外、還削了兩百戶封邑。
但實際上來說,還不是這兩個人在東閣做事嗎?尚書台還是他們倆最大,能有什麼區別?仍未丟失聖眷!
可一旁坐著的王肅卻拱手說道:「陛下,臣有事欲奏。」
曹睿指了指王肅:「王侍中何事要說?」
王肅問道:「陛下,臣以為司空本為錄尚書事,若如衛僕射一般降一級的話,為何不降為尚書令?」
司馬懿也有些納悶,轉頭看著王肅。由於司馬懿在為司馬昭求娶王元姬的事情上,放了王朗和王肅的鴿子,還以為王家會徹底與自己翻臉呢。
竟然還會替我說話?
請刷新本頁!
見王肅的目光看了過來,曹睿也點了點頭,表示對辛毗言語的認同。
「尚書令權重,『錄尚書令』一職難道不是權責更重嗎?」王肅面色嚴肅的說道:「為正朝堂綱紀,臣請陛下仿效去歲成例,罷錄尚書事一銜。」
「日後若需重臣負責行政之事,當親領尚書台的實職,以示對朝廷官職的尊重。」
司馬懿強作鎮定,但雙眼欲要眯起的那一個微小的面部動作,卻敏銳的被曹睿注意到了。
曹睿用指尖敲著桌案,一時間沒有說話。司馬懿這種情況下根本不可能自辯,其餘眾人也是同樣沉默。
表面上佯作鎮定,但司馬懿的內心已經罵開了。
還沒到悔婚的程度,提親都沒提呢,何至於如此記仇、斷我之路?陛下都拿董卓的名字點我了,我哪敢繼續與你們家結親?
王朗老匹夫!王肅這個小的也是匹夫!斷我之路!
不過此時的司馬懿卻沒有任何動作。無他,只是因為剛剛論及尚書台的諸葛誕和袁侃,還未提及何晏等人浮華結黨一事。
「王侍中所說,朕准了。」曹睿看向鍾毓:「接著將浮華結黨一事說與諸卿。」
「是。」鍾毓答道。
雖說書房中的氣氛更微妙了,鍾毓也能明顯的感覺出來。但鍾毓此時的緊張之情,卻比剛才小了不少。
在鍾毓講出浮華士人在洛中所作的結黨之事後,又將『四聰八達三豫』,的名單念出,除了曹真和董昭之外,在場的眾人都不淡定了。
還未等其他人進言,董昭第一個從座位上站起。
請刷新本頁!
「為何?」曹睿只是微微挑眉問道。
「大魏以教化治理天下,應當崇尚敦樸敦之士、摒棄虛偽不真之人,是因為這類人毀教亂治、敗俗傷化。」
「建安末年,魏諷鼓動唇舌、以言惑眾,作亂於鄴城而伏誅。黃初年間,曹偉偽作名士、邀名求直,在洛陽被明正典刑。」
「臣在宮中細細查驗過,無論是武帝、先帝還是陛下的詔書,無不對浮華結黨這種事情深惡痛絕。」
與其說書房中的眾人都在細細聆聽董昭的發言,不如說都在琢磨董昭為何言辭這般激烈。
曹睿也同樣坐在桌案後一言不發。
董昭繼續說道:「臣從廷尉的匯報中得知,當下洛中士子不以學問求知為本,而以四處交友作為頭等大事。朝廷的年輕官員們不以孝悌清修為務,而以趨勢游利為先。」
「這些年輕士子們結黨連群、互相褒揚,誰依附他們、就加以褒揚讚嘆;誰不直他們,就對其貶低損毀。」
「以至於甚至有何晏、鄧颺與袁侃、諸葛誕這種以公器換私名之事發生。而且還有何晏在洛中聚眾服用五石散這類折人心志、毀人體魄之藥。」
「如此種種,與法不容、與情不赦!與魏諷、曹偉這種人有何區別的?」
「臣請嚴懲這些浮華交遊之輩!」
曹睿靜靜聽完了董昭的話,問道:「廷尉所說種種,確實觸目驚心。衛尉所言,朕以為也頗有道理。」
「諸卿,可有其他說法?」
曹睿掃視一圈,幾位侍中都是面無表情,曹真高高掛起不以為意,衛臻則是看著地板。
請刷新本頁!
董昭將這些青年士子的說的如此嚴重,司馬懿自然是知曉的!但自家長子司馬師的五石散一事還沒結果呢,如何敢再這時發聲、惹得皇帝不快?
曹睿頷首:「衛尉建議如何處理這些浮華結黨的士子們?」
「回陛下。」董昭雖然拱手,但腰背愈加直了:「對於這些浮華交遊之士子,應該以朝廷法紀予以威懾。」
「臣提議,將名單之上的士子即刻罷官,各自返回原籍所在居住,無詔不得出仕、不得離開原籍之地。從而斷絕此輩的交通勾連,並示以懲戒。」
「如若日後這等士子洗心革面,經朝廷審議過後,方可予以開解禁錮!」
「此乃真正的懲前毖後、治病救人之舉!」
楊阜面帶憂色的站起:「陛下,這豈不是又一番黨錮之禍?惹得天下動盪該如何是好?」
司馬懿瞄了楊阜一眼,卻暗中覺得楊阜此人實在與眾不同。好聽點說是直率、不好聽的話就是天真!
何晏這個大坑把洛中士子都陷進去了,自己與衛臻也一併糟了無妄之災。
最可恨的就是王肅與董昭!借著這個機會跳出來,王肅給自己補上一刀,董昭給洛中眾官員們子弟斷絕仕途。
看看都是誰遭殃,自己和衛臻、劉放、孫資,還有尚書台和洛中諸官署們的官員之子。這數量可一點都不少。
不過好在話未說絕,日後也有解除禁錮的可能。若是提了在崇文觀下了定論的五石散一事,恐怕子元這輩子都無法仕官了。
看來自己還是要抓緊表態。
司馬懿此時主動說道:「楊侍中恐怕想岔了!按照廷尉查得的名單,這類士子的人數還不到二百人,如何就會天下動盪了?」
「陛下,」司馬懿拱手看向皇帝:「衛尉之言甚妥,臣附議!」
司馬懿的兒子在此名單內,他都這樣說了,衛臻也站起說道:「臣附議。」
其餘在場眾人也紛紛起身附議。
曹睿點了點頭:「衛尉說的好啊,懲前毖後、治病救人,朕深以為然!」
「讓這些浮華士子們各回原籍,好生學學五經里的忠孝仁恕之道,在於他們此前的言行好好對比!」
「此前朝廷無判例可依,朕也治病救人。從今日起、若是朝中再發現誰服用五石散,禁錮終身、絕非虛言!」
「陛下聖明。」眾人紛紛行禮呼道。
曹睿輕嘆一聲:「此番之事,除了浮華士人之外,尚書台暴露出來的問題也不少!」
「司空,朕問你,現在尚書台有六曹尚書、二十五曹對吧?」
司馬懿拱手:「回陛下,現在的尚書台有六名尚書,直領吏部、客曹、五兵、田曹、度支、左民六曹,同時各自監管三到五曹不等。」
曹睿點頭:「如何整治尚書台的內事,你們二人有想法嗎?」
衛臻答道:「回陛下,司空與臣大致議定,恢復尚書左丞與尚書右丞兩職,以左丞掌尚書台之綱紀、以右丞掌尚書台錢糧印信。」
「不夠。」曹睿輕輕搖頭:「朕有意將尚書台的架構梳理一遍,六名尚書不再直管自己名下之曹,而是統攝數曹之務,以免再出現此番監管不力之事。」
「改尚書台六曹為六部,以六部尚書統攝二十五曹之郎中。」(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