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 苦一苦下面,罵名我們來擔
2024-10-22 03:21:07
第130章 苦一苦下面,罵名我們來擔
眾所周知,宦海沉浮,得具備一個重要意識。
那就是……不擔責。
選「鋒林火山唆使高必進謀害李白龍」,就會被李知事逼迫聯名上書,這無疑會招致八鋒台的遷怒和殺雞儆猴,說不定一生功業,就要化為塵土。
因為上書署名,就是政治表態,就是擔責。
所以,這個選擇題的答案,其實已經很明確了。
章通判只用了幾息時間就做出了決定。
但在官場之中,過早地表態、展現立場,也是大忌。
他眯起眼睛,裝模作樣在地上搜羅一番,一邊找一邊說道:「知事容稟,下官以為,鋒林火山乃是大齊柱石,絕不會隨意加害國之棟樑……」
李白龍靜靜看他表演,接口道:「但是?」
「……」
這廝懂不懂官場啊!要跟我演啊!好好演啊!
章通判有些惱怒,但還是勉強續道:「但是,私通北寧更是大罪,若此事為真,我等同僚,都得擔著失察之罪。」
「依老夫看來,此事可能有誤會,高必進這個人,貪贓枉法之事可能會有,縱容家人強買強賣之事也可能會有,他仗著自己高官重權,做些有負皇恩的瀆職之事,也不奇怪,老夫平日也有所耳聞……」
言下之意是,你這罪名羅織得太大了,哥們也要受牽連,不如收小一點,訂個小罪弄下他來得了,哥們可以幫你搜羅證據。
「跟我討價還價是吧?」
李白龍不跟他打官腔,踢一踢通判眼前的兩張狀紙。
「我讓你做選擇題,不是讓你做填空題!」他語氣森然道,「一定要選!不選就沒有機會……說,你是選北寧,還是去死?」
章通判的心態還沒調整好,見同文局這個光杆司令敢在自己面前大小聲,還口口聲聲威脅朝廷命官,簡直膽大包天!
他漲紅了臉,厲聲咆哮道:「斯文掃地!不可理喻!我選北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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踏馬的給老子整不會了!
李白龍滿肚子的威脅之語落到空處,露出了愕然之色。
正愣神間,章通判已經施施然直起了身,嘆了口氣:「既是昭王征君,把你派到同文局這個死地來,必有說法。我等這幾日默許下面爭權奪利、圍攻於你,說不定就擋了昭王大計,現在想來,不寒而慄。」
他已經撿起地上的兩張狀紙,抖了抖上面的灰塵:「你的毒計一環扣著一環,說是逼迫老夫二選一,其實只想讓老夫配合你嫁禍高必進私通北寧。」
「剛剛略一試探,就知道你不是想構陷大罪、藉機除掉高必進,你是想揪著『同知通寧』這件事,將官場攪得天翻地覆,趁機拿捏花州各衙。不僅取回權力,還要讓花州官場從此受你擺布。所以之前你在同文局大鬧,將那些奸官滑吏趕回各衙,便是要將一個個暗燒的火種丟到我們各家……」
李白龍見他娓娓道來、智珠在握,還以為他看破了自己的布局、抓到了漏洞想要反擊,不禁露出了鄭重神色,嚴陣以待。
下一刻,章通判一揖到地:「下官願效犬馬之勞!」
「……」
啊?
滑跪得這麼快嗎!
李白龍還沒反應過來,便聽章通判誠懇道:「知事第一個召喚我進來,想必也對下官有所期許。下官既捲入此事,自覺大人運籌帷幄、勢在必得,豈能允許我從容脫身?既如此,不如立刻投效,也好有個體面!」
他之前試探一二,見李白龍對官樣文章、官場規則並不放在眼裡,便立刻調整說話方式,開門見山地提出要求。
「知事即將大獲全勝,接下來一定在花州大展拳腳,掃蕩諸邪,不在話下,下官願全力配合、無有不應。」
「我知大人要一掃同文局弊政、清理奸官滑吏,但凡涉及通判廳,下官絕不回護,只是求知事能稍稍周全下官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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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官許願,李白龍沒這資格。
但如實報告,夸上幾句,他還是能做到的。
於是他點頭道:「若事成,我不吝讚美之詞,一定向皇叔進美言,通判大人若能全力襄助,本官也一定會確保大人的體面。」
章通判露出笑容。
這便夠了。
花州官場篡奪同文局職權,每一任官員都跟下面的官吏吃了個飽,李白龍既然抓住官場痛腳,不僅要奪回權柄,怕是還得讓諸衙門把吃進去的全都吐出來。別人死不死跟他沒關係,他自己得留些養老錢呢。
至於能不能搭上昭王這條線,那得看緣分。
已經確保自己不虧,便不做他想,章通判上前兩步,將手中的供狀高舉,高聲道:「大人先前要下官做選擇,實是做錯了,此等大事,唯大人專斷,大人要下官怎麼選,下官便怎麼選,豈敢有二話!」
李白龍立刻說道:「我命你選鋒林火山。」
「……」
章通判猛然抬頭,露出了驚愕之色。
李局大笑道:「我亦知通判是俊傑,故相戲耳!」
對方聞言,也跟著大笑起來。
笑了一陣,李白龍拍了拍對方的肩膀,和顏悅色道:「為表歉意,送你富貴,你不是說恨不能識昭王嗎?那就跟我一起聯名上書吧——向昭王報告鋒林火山與高必進的勾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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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書朝廷與上書昭王,是截然不同的兩種邏輯。
但都是一種政治表態。
世人皆知,昭王一諾千金。
可反過來說,世人也皆知,昭王最厭惡反覆無常的小人。
章通判還以為,自己不需李白龍拿捏威脅、直接熱情投效,至少能讓對方稍稍放鬆警惕防備,沒想到這個笑容爽朗的年輕人談笑之間,就隨手給他套上了世界上最堅固的箍圈。
「此外。」李白龍的聲音幽幽響起,「高必進這篇里通寧國的服辯寫得過於浮誇,沒有生活氣息,不太真實。大人既跟他同城為官,不如幫他仔細回憶一下,這五品同知與敵國私通,具體表現在哪些方面?」
饒是已經被拉上賊船,章通判還是覺得有些蛋疼。
你連栽贓構陷的證據,也得讓我幫你想?
但下一刻,他與李白龍的幽然目光四目相對,突感悚然。
能夠把人團結在一起的,除了共同的利益與共同的理想之外……
還有共同的犯罪。
於是,通判大人也參與了構陷同僚的犯罪過程。
已、已經回不去了吧……
脖子上套上了名為「昭王」的項圈,又被塞了「共同犯罪構陷」的把柄,章通判本來搖搖欲墜的(政治)清白迅速染上黑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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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通判大名叫做章淳,為人果然淳樸老實,在納了投名狀之後,便提議親自去把等在外面的同僚騙進來,供李知事調伏教育。
本州武學教諭剛一進來,便發現身後的章通判關上大門,等在裡面的李局展開寫滿文字的供狀:「來,我給你看個寶貝!」
花州推官衛春芳是最後一個進來的。
剛一進來,他就發現不對。
勁風呼嘯,通判已經拿住他的肩膀,他用力掙扎,另一邊掌管本州武教的教諭已經悄然欺上,鐵指無情,拿住他的脈門。
江河使與稅課使一人一邊,踢中他的腿彎,讓他不由自主跪在地上。
六房堂官守在四下。
這等高端政鬥,他們甚至沒有參戰的資格。
衛春芳驚怒交迸,厲聲道:「你們作甚!我何罪之有?」
李知事走到他面前,淡淡道:「知府未歸,同知通敵,花州局面不穩,經過本州高官閉門協商,大家一致推舉我主持花州日常工作。」
「衛春芳,經同僚們反映,你平時與高同知走得最近,利益糾纏甚深,在高必進受北寧指使、對我大加排擠打壓時,你一直衝在最前面、迫害我這個忠良也最積極,使人不得不懷疑你的立場和動機。」
「現在經過州內部會議討論,認定你與高必進一道,有重大通敵嫌疑。先將你暫時拘禁,著你限定時間、限定地點,向府衙交代你可能存在的問題。」
衛春芳如聽天書,怒吼道:「李白龍,你大膽!什麼北寧!」
李白龍平靜道:「你倒是個人才,很快推測出了高必進可能被我暫時扣在同文局,還想趁著我在府衙與諸位大人開會時孤注一擲,派出陰養的死士衝進同文局救人,可惜,本官豈會不做防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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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厲聲道:「什麼陰養的死士?那只是推官廳自費雇的編外差役!」
「傳下去,推官廳搶奪同文局權柄,向商人劇團勒索金錢,又用職權之便掩人耳目,將死士陰養於推官廳中,以謀大事。」
「……狗官!奸賊!」
「閒來落下一子,倒有蠢驢上鉤。」李白龍平靜道,「且告訴你,負責監視高必進的,是靈御派駐花州行走。高必進私通北寧,你居然急於派死士去劫同文局救人,已被人家親身經歷、親自目睹,如之奈何?」
衛春芳只覺得天塌地陷,為什麼這傢伙說的話我都聽不明白!
他望著同僚們:「你們就任由他在這裡翻雲覆雨嗎?」
眾位花州官員目光平靜。
「你別急著喊。」李白龍展開供狀,「先給你看個寶貝。」
有些時候,鐵桿小弟的背刺才是更有說服力的證據,衛春芳已淪為階下之囚,之後會有同僚們向他陳述利害,勸他舉報立功。
李白龍環視堂中諸官,表情平靜。
調走知府,拿下同知,獲得證供,並利用鋒林火山的赫赫惡名和朝廷官場的規則,脅迫諸官不得不暫時登上他的船。
花州官商一體、鐵板一塊的局面,終於被他撕開一道口子。
商人們一直紮根花州,吏員們也在花州世代做事,可眼前的主官們數年一任,任期到了就會調走,他們與本地吏商們的利益本來就不完全一致。
在平時的好年景,一起賺錢一起發財,自然好上加好。
可現在李白龍以高同知的供狀逼迫眾官,聯名上書則會招致鋒林火山的報復,來自八鋒台的天雷就要由這些主官大員親自去扛。
或者,他們可以選擇相信另一個版本,共同指認高必進通寧。
但第二個選擇,是李知事大慈大悲給了他們一條出路,使他們不必擔當開團的責任。
而作為交換,他們得將原屬於同文局的權力和利益交出去,並且支持李白龍下一步的政治行動。
也就是說,把侵吞同文局權力的滑吏奸官的處置權交出去,把拿捏花州文藝界商人的權力交出去……
究竟是用主官的擔當和責任心扛起一切,還是讓整個部門乃至花州官場一起頂雷?他們已經做出了選擇。
現在,輪到清算的時間了。
李白龍目光灼灼,喝道:「諸位大人,怎麼說?」
章淳長嘆一聲:「事已至此,只能苦一苦下面,罵名我們來擔吧。」
由他帶頭,其他官員便齊齊躬身,說道:「高必進通寧,流毒無盡,黨羽不知幾多,府尊未歸,請知事大人代管花州、掃清流毒、主持大局!」
「危難之際,挺身而出,擔當重任,總會讓人詩興大發。」
李白龍並不推辭,昂然迎上,喝令道:「同文局諸班聽命!抓捕所有本局瀆職人員!封停與高必進有關的一切戲院書局曲壇行當,勒令他們自查!」
晚!短!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