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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4章 閻羅會

2025-02-11 14:05:07
  第224章 閻羅會

  「窸窸窣窣。」

  在無人看見的牆縫和磚瓦下方,漆黑的螞蟻群落啃噬著土壤與水泥,無聲無息地潛伏和移動,如同一條流淌的地下河流;

  而在地面之上,一個身穿黑袍的人影正匆匆經過。

  穿越這條僻靜小巷之時,人影充滿戒備地往後望去,「他」看到的是熙攘的人群,和平城市的一角在陽光下熠熠生輝。

  但人影痛恨著眼前這一切,厭惡著「和平」、「秩序」與「生機勃勃」等詞彙,所以……

  「他」選擇挪開視線。

  人影心中燃燒著一團幽暗的火焰,正高喊著要毀滅眼前的一切。

  而「他」確實有這個能力:只要心念一動,位於腳下三寸之下的黑色蟲海便會如開鑿出來的地下溫泉般噴發,降下淋漓的死亡,將整條街道淹沒。

  「他」甚至能想像得出來那時爆發的哀嚎聲,無數人倉皇逃竄,痛哭流涕,男女老少皆在無可抵擋的恐懼面前,暴露出最真實與醜陋的一面……

  連鋼鐵都無法阻擋蟲群,區區血肉之軀不過是養料,「他」飼養出來的寶貝們會颳起旋風,在十幾個呼吸間,將數百上千條活生生的人命吃得只剩下具具白骨——

  能想到、也能做到,但「他」還是只能靠妄念自娛自樂,因為真敢動手,在千百條人命逝去之後,下一個死的就是自己。

  ——冥冥之中,籠罩在這座城市之上宛如神明般龐大的力量,監視著所有人。

  這段時間,「他」連做夢都能想起那個女人瑰麗的瞳孔,那雙巨大的眼睛懸掛在高天之上,居高臨下地俯瞰,將「他」的身心盡數看透,不留半點秘密。

  明明兩人從未正式見過面,明明「他」只從別人的口中聽說過「安顧問」的事跡……但她卻像是從「他」的想像中活過來了,帶來鮮明的恐懼。

  咒禁師不會無緣無故地做夢,特別是像「他」這種高等咒禁師,所謂的心血來潮往往有著複雜的幕後成因。

  「他」意識到,自己的頭腦已經被影響了。

  大概是因為數次與超工委的人交手,而那些人都是對方忠誠的下屬,於是成為了那個女人將精神力量傳染的媒介。

  何等恐怖的力量……

  究竟是什麼性質的咒禁,竟能做到這種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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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們即將迎來「力量決定一切」,「強者為尊」的世界——

  邪術師們深信這條準則,於是毫無負擔地欺凌弱小,玩弄普通人的性命;

  但正因為如此,當他們要意識到決定秩序的權利並不在自己手中時,那種恐懼之心才顯得真切。

  「他」不理解,手握力量之人,為何要與庸碌之輩為伍?

  如今的自己成了罪犯,狼狽逃竄,正在被追捕之中,連頭都不敢抬起……

  ……

  「到了。」

  黑袍人影最終在一扇書店門前停下腳步,門牌上寫著「有一家書屋」,這裡就是終點。

  與超工委為敵,被那位安顧問盯上,意味著在這座城市已經沒有活路,只有一路向北,去投靠別的大型咒禁師勢力,或者乾脆離開這個國家。

  但「他」——吳文瑞是個消息靈通之人,散播出去的蟲群曾觸及城市每個角落,於是才會知曉秘密:


  在這座城市的暗面,還存在一個名為閻羅會的團體,是連超工委都無法消滅的組織;而這一組織的領袖,更是能與安顧問分庭抗禮之人,所以能堂堂正正地活在這座城市。

  與以維護秩序為己任的官方組織超工委不同,閻羅會吸納的是對體制不滿的民間咒禁師,它正像滾雪球般在附近城鎮發展大量下屬組織團體作為「觸鬚」,但本家成員的要求卻十分嚴格,唯有精英中的精英才會被選中。

  吳文瑞相信自己完美符合要求。閻羅會的入會要求再嚴格,還不至於將甲等咒禁師都排擠出去;只要能加入,就算是那個女人,也不會願意與同級別的對手輕啟戰端吧。

  向引薦人表明自己的來意後,吳文瑞將兜帽放下,深吸了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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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帽檐底下是個藏青色的光頭,皮膚上紋路蠕動,這一幕瞧著十分詭異。

  遠處看還以為是皺紋,可若是湊近了仔細瞧,就會意識到,那是活生生的蟲子,正在人體表皮之下肆意活動……

  *

  「有得到正式成員內部推薦的新人過來。」

  書屋內的會客廳內光線昏暗,這裡的空間並不寬敞,本身只是一家開在巷內的書店改造而來,僅能容得下三五人。

  當閻羅會需要舉行大型會議或是宣布集體行動的時候,往往選在別處進行,這裡更像是一處「大隱隱於市」的秘密場所。

  但「有一家書屋」在組織內部的名聲卻很大,閻羅會成員大都知曉此地,只是沒有幾個人有資格在這裡常駐。

  理由很簡單,因為——

  這裡是他們的會長,閻羅會的老大喜歡呆的地方。

  老成員們大都知曉,他們的領袖不喜與外人接觸,討厭人多的聚集場所,所以做事的時候,身邊往往只帶著「無常使」,即由領袖本人親自挑選和看重的高層。


  相比起會長,手持閻羅令的無常使們是實際負責組織內部事務運轉的組織核心,目前一共五人,皆是甲等咒禁師,當會長出現在書屋時,就會從中挑選兩人陪在身邊。

  今天輪班的是位面上有著刀疤的冷酷女子,以及穿著深棕色夾克,五十歲左右的男子。

  兩人面對面端坐,男人看報,女人翻閱雜誌,氛圍靜謐,很長一段時間內,誰都沒有開口講話。

  與他們的領袖一樣,這兩位無常使同樣喜歡獨處和安靜的環境,直到門那邊傳來下屬的報告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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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嗯,推薦人發消息此人等級很高,是甲等咒禁師,甚至可能是『甲二』。」

  「這是得親自瞧瞧。」

  兩人面面相覷。

  「老陳?」

  女人坐在沙發上一動不動。

  她身材高挑,穿著皮衣,面上有一道從眉角延伸至鼻骨附近的淺淺刀痕,看似猙獰,卻未破壞冷艷的美感,反而有種別樣的凌厲氣質,休憩時,女人一隻手捧著時尚雜誌,另一隻手中正隨意把玩著一把蝴蝶刀,鋒利的刀刃在修長的手指間來迴旋轉,舞成了一團幻影。

  「我去吧。」

  見同伴明顯是懶得起身,老陳嘆了口氣,接下了見人的活。

  他的皮膚呈現出常年風吹日曬的古銅色,額頭上刻著幾道深深的皺紋,讓人聯想到沉默的礁岩,男人指節粗大,虎口處有老繭,習慣性地摸向腰間的動作,暗示著他有著退役的軍人或是警察的身份。

  「哈哈,謝謝了。」


  女人吹了聲口哨。

  「你還真是任勞任怨。」

  「……總不能麻煩會長親自接見。」

  老陳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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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閻羅會會長並非是人們想像中城府深沉,喜怒不形於色類型的大人物,相反,她的好惡與情感表達都很直白。

  但正是這種不屑於陰謀詭計的率直,以及與這種氣勢相匹配的恐怖實力,才吸引了一幫人願意獻上忠誠。

  ……

  就在老陳起身出門前,一個清冷的聲音從書房內側傳來。

  「讓他在會客廳等著見我。」

  女人與男人面面相覷,面露驚異。

  *

  在自稱陳凌雲的男人指引下,吳文瑞終於得以踏入書屋,並面見了閻羅會的領袖。

  那是一位令人驚艷的妙齡少女,清麗無暇的面龐透著幾分稚氣,與不見血色的蒼白;微微留長的蓬鬆發尾披在肩上,給人一種自然隨性的凌亂之美。

  她正坐在書籍堆迭成的小山之上,一手托腮,百無聊賴地看著下方的人們。


  傳說中閻羅會的會長是一位女高中生,沒想到竟是真的……

  但吳文瑞不敢有絲毫怠慢,在看了一眼書山上坐著的纖細身影后,連忙低下頭。

  在咒禁師的世界,性別、年齡都不重要,唯有實力才是通行證。

  此外,他還注意到了侍立在一旁刀疤女與夾克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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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閻羅會的高層……人們口中的『無常使』吧。」

  吳文瑞心想。

  但在見到他們之後,他反而鬆了口氣。

  這兩人雖然很強,但要是真打起來,他不認為自己會輸。換而言之,既然他們能成為閻羅會高層,那他同樣有資格成為對方的心腹。

  只是……

  吳文瑞的額頭上正不自覺冒出冷汗。

  這完全是一種受到威脅後的本能反應,仿佛這一刻的他從咒禁師變回手無縛雞之力的普通人,又不幸在山林中遇見兇惡的野獸——

  被書山上的少女注視之時,他有種自己的底細被看穿的感覺。

  這種可怕的眼神,難道對方認識自己?


  不,不會的,應該是他的錯覺。

  畢竟是能凌駕於眾人之上的天生強者,有些特別之處很正常,就像那個最近總是在他的噩夢中出現的女人一樣。

  說起來,這兩人身上,的確有種相似的,「唯我獨尊」的氣質……

  吳文瑞腦子裡胡思亂想,嘴上則已經開口,打算先將自己準備已久的開場白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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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哦,我想起來了。」

  少女的嗓音是符合她年齡與外表的清脆好聽,如銀鈴般悅耳。

  「是你。」

  但聽在吳文瑞耳中,他心中卻升起了濃烈的不安。

  那不是疑問,而是篤定的話語。

  「您……認識我嗎?」

  「嗯,我認識。你和冬生哥打過架,對吧?你,還有你的那個吸血鬼同伴。沒想到還能逃走。」

  「吸血鬼」,「和冬生哥打過架」……

  在生死危機的刺激下,吳文瑞的大腦飛速運轉,以前所未有的冷靜分析出問題的關鍵。

  那個差點殺了自己的青年……是閻羅會會長的熟人?!居然用「哥」來稱呼,關係好像還很密切?


  那他豈不是自投羅網?

  不,還沒結束……!

  「等等,等一下,我可以解釋!」吳文瑞猛地抬起頭來,「而且我是輸的那一邊……」

  說話的同時,他拼命調動蟲群從書屋下方過來,站在旁邊的兩位無常使則抱著雙臂,冷眼旁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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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書山上的少女完全是在用一種蠻不講理的口吻,向他宣告死刑。

  「誰讓你反抗他了?誰允許你反抗了?」

  她抬起手指,在空中劃出一道微不可察的白色淺痕。

  「我只是想要活下——!」

  吳文瑞的聲音戛然而止,腦袋飛上天空。

  從碗大的傷疤里迸濺出來的不是血液,而是如風暴般的漆黑蟲群,朝著四面八方飛走。

  少女連眼都沒眨一下,眼前的可怖一幕像被橡皮擦去,變成了空白;地下流動的黑蟲迅速朝著外側逃走,但包裹蟲群的整圈土層卻在下一秒突兀消失,像是被無形的巨手挖去。

  這一次,吳文瑞是真的死了,死在瞬息之間,無聲無息,不留半點痕跡。

  「好像沒反應了。」

  她收回手指了,吩咐道。


  「陳凌雲,你再去附近檢查一遍。」

  「是。」

  男人恭敬低頭,轉身離開。

  ……

  始終沒有開過口的冷艷女子,此時低聲說道:

  「這個人叫吳文瑞,我以前聽說過,是個擅長操縱惡蟲的邪術師。」

  對於剛才的事態,她一點兒都不意外。

  可能是因為被超工委逼得太緊了,有相當一部分邪術師慌不擇路地找上門來,想要投入閻羅會門下託庇,然而他們似乎並不知曉會長的作風,手上血債纍纍,竟然還敢主動出現……

  他們要不是被陳凌雲和傅千蘭兩人殺了,要不是就是被閻羅會的老大親手殺了;真要論死在閻羅會成員手裡的邪術師數量,一點兒都不比超工委差。

  「他的引薦人是誰?你去調查,被矇騙可以算了,但如果是是沆瀣一氣的邪術師,就一起殺了。」

  書山的少女漫不經心地下達命令。

  「是。」

  傅千蘭低頭接命。但她沒有立即行動,而是稍微躊躇了一下。

  「……會長。」

  「嗯?」

  「您最近是在煩惱什麼嗎?」

  女人鼓起勇氣,抬起頭看向會長。

  映入傅千蘭瞳孔中的,是一張清冷的小臉,蒼白的嘴唇中吐出冰冷的話語。

  「與你無關。去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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