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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約定

2024-10-22 14:21:23
  第19章 約定

  床榻上的女人臉上泛著高燒帶來的紅暈。

  很冷,非常冷……容晴即使在昏迷之中,也潛意識地往被子裡縮著。

  鍾秀從柜子里找出了一條褥子,給容晴有蓋上了一層,將她裹得嚴嚴實實的,邊角都塞好。

  微涼的手掌覆在她的臉上。而回饋來的滾燙熱度讓鍾秀心驚不已。

  鍾秀想著要找點東西來降溫,雖然沒有清水,可是外面積蓄出的雨水還是可以汲點來,給容晴擦一下。

  無力躺在榻上的容晴,根本感覺不到鍾秀的短暫離開。

  這一場高熱來得氣勢洶洶又理所當然。

  很冷……可是被子又壓得她好沉,根本喘不過氣來。

  容晴仿佛做了一場不是夢境的夢。她沉默地走在山路上,路旁是皚皚白雪,腳下是平坦的黑石台階。

  北極雪山上的流光劍宗,是修界中的龐然大物。大大小小的宗門或組織,都對其俯首稱臣。甚至,只要能和劍宗搭上一星半點的關係,都覺得異常榮耀。

  但只有真正在劍宗生活過,才明白這裡有多冷清寂寞,與熱鬧的紅塵俗世是兩個極端。

  與她同行的是重宇劍主,還有隻到她腰側的除淵。

  他們面色如常,身著純白道服仿佛與雪景融為了一體。

  容晴眼睜睜地看著他們兩個一點點越過她,在視線中越走越遠。

  不要!重宇……等一等我吧。

  容晴想加快一點速度,跟上他們。

  明明不覺得累,可不管她怎麼焦急,她的步子永遠是這麼不緊不慢。容晴只能眼睜睜看著他們的身影消失在飄飛的雪粒中。

  「師姐。」一道溫和的女聲在耳邊響起。

  是虹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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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心二用,同時掐出不同的手訣。這是從練氣開始就要學習的。

  法術發展到現在,曾經需要兩隻手一起掐訣才能施展出的,現在已經簡化到一隻手就可以了。一個手訣就能引導一個術法,只要兩種術法在靈力運行路線上並不衝突,就可以通過掐不同的手訣同時用出。

  劍宗弟子俱是天資聰穎之輩。這於他們而言,不難。稍加練習即可。

  可容晴做不到。

  明明最近已經練習得很好了啊。瞪著那不受控制的左手小指,仿佛凍僵了一般,靈力流動到這裡的時候,就再也前進不得。容晴僵硬著身子,冷汗都快下來了。

  她緊張地抬頭,正對上虹非鼓勵的眼神。

  容晴垂下頭,一遍一遍重複著,可那小指就是不聽使喚。她根本不敢扭臉去看旁邊人的神情……

  即使知道劍宗弟子不會有無聊的嘲諷情緒,但在他們的注視之下,急得臉都紅了。

  「沒關係,我們今天先繼續練新的手訣,」虹非的聲音在她耳邊隱隱約約,「到時,這手訣對師姐來說也不難了。」這話是傳音給容晴的,她本該鬆口氣。哪怕同是練氣,但她輩分過高,眾人之中只有她做不到的話,實在是太沒有面子了。

  容晴沒忍住,鼻子一酸,眼淚流下來。


  鍾秀頓住手裡的動作,只見容晴緊閉的眼角不停地滲出淚液。

  汲了雨水的帕子被鍾秀迭成方,蓋在容晴額頭上。手這才得了空,拭去她臉上的淚痕。

  容晴迷迷瞪瞪地睜開眼。

  「是你。」看到鍾秀,她就知道剛才不過是一場夢境,或者說是一場回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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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容晴又什麼都說不出,只能不停地流著淚。

  她知道,自己應該是發燒了,距離上一次生病,實在太過遙遠,她自己都記不清當時是什麼感覺了。相比起身體上的重重煎熬,心上的苦痛,似乎可以藉此稍微傾泄出來一點。

  鍾秀著急地抬手拭去她的眼淚,直到自己的雙手都是濕漉漉的。

  「我的手!」容晴突然想起來,大聲問鍾秀,「他斷了我幾根手指?」

  在鍾秀耳里聽到的,是跟小貓叫差不多微弱的聲音。

  鍾秀僵住了,不敢動彈。

  「先生,只是傷了左手而已。」低聲安慰,「您還能寫字。而且!」鍾秀緊緊盯著容晴,生怕她想不開,語氣中還帶著希冀,「您不是說了,會有人來救我們的。到時候我們不僅能離開這裡,救我們的人說不定還會為先生報仇。」

  容晴撇過頭,沒有搭理她,也不想嘲笑她的異想天開。

  掙扎地抬起自己的左手。整隻手都被包裹得嚴嚴實實的,從滲出的血跡位置判斷,應是小指了。容晴這般想著。只是輕微的抬起動作,都傳來一陣鑽心的痛。

  「你是不是覺得我很沒用?」容晴這麼問,也沒想要得到對方否定的回答。


  眼中所見是鏤花的帳頂。昏暗光線下帶著大片的陰影。

  容晴狠狠地吸了下鼻涕,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淚,再度濕潤眼眶。脹痛的頭部,還有渾身上下不停傳來的疼痛,讓她想好好休養都做不到。

  「我知道的,其實我又沒用,又不肯好好努力。」容晴自顧說著活,「反正有人養,當個廢物那又怎麼樣。」

  但這些都是有代價的。於是只落得一個無力的不情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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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先生,快休息吧,別說了。」鍾秀是真的擔心,容晴的嘴唇發乾起皮,可眼神熾烈得讓人心驚。

  「我偏要說下去。」她露出一個挑釁的笑容。但看起來又那麼悲傷。

  容晴抬起完好的右手,因著鍾秀湊得近,直接環上了對方的脖頸。

  「實話告訴你罷。這個時候都沒有人來,就是沒有人來了。」如果睢城的修士想要追蹤,或者是救援,當然是越快越好。在書肆的嘉嘉怎麼樣都該被發現了才是。除非……是知道了她們的情況,也不願來,因為不值得!

  確實,容晴明白自己因為享受過太久的優待,所以思考的時候總是把一切想得太理所應當。如果她是流光劍宗的余容,根本就不會淪落到這個地步。可她選擇了逃離。一個凡人余容,又算得了什麼?

  「你!!」鍾秀終於生氣了。仰起身,將容晴的手臂甩開,也不管這粗魯的動作會不會讓容晴受傷。

  她狠狠瞪著躺在榻上的的那個女人。她的先生,她第一眼就羨慕的人。

  「混帳!你怎麼能說這樣的話!」鍾秀喘著粗氣。這是她能說出口的最大的惡言了。

  簡直是無妄之災,從遇到容晴開始就流年不利。先是她抱走了嘉嘉,然後又是今晚被牽連著擄走,一路上擔驚受怕,僥倖沒有受傷,又奔波在照顧她和郭夫子之中。鍾秀心中還一直掛念和擔心著嘉嘉,還一直堅信著能夠回去,現在容晴見不得她好似的直接戳破了她的希望。

  「沒用就別禍害人啊。」鍾秀哽咽著。


  容晴沒有回答,垂著眼。

  終是不想再看到對方,鍾秀轉身跑到門外。

  「砰」一道極大的關門聲。

  容晴想著,鍾秀應該跑到夫子那裡去了吧……反正是不想見到她了,如果都是要死的話,也沒有那個必要花力氣來照顧她這樣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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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呼吸之間都是哭音。

  直到眼皮一涼。

  「你幹嘛回來啊。」容晴咬著唇。強行止住哽咽聲。

  這回輪到鍾秀不回答了。沉默地用重新涼過的巾子擦著容晴的臉。

  容晴也沒話好講。任鍾秀坐在她身邊給她擦臉。

  好不容易找出的蠟燭在桌上亮著火光。沒人挑芯子,惹得它不時明滅一下。兩人依靠著的身影就在地磚上輕輕晃動。

  「先生想說什麼,我都聽著。」鍾秀抿起嘴,「只要先生不說我們回不去的話。」

  她剛剛其實根本沒有跑遠,關上門就泄了氣,找了個拐角口蹲下。她還想再看到嘉嘉,容晴就是她唯一的指望。

  這些殺人不眨眼的「仙人」會放走她們嗎?想想就覺得不可能。可只要有一線希望,能活著回去嘉嘉身邊,她鍾秀就不會退縮。

  容晴突然笑出聲,「不是吧……你指望我?」簡直不敢置信。


  容晴當然讀得出鍾秀眼中的堅定意思。可從來沒有人對她抱過太大期待,她自己的母親是這樣,劍主們也是這樣。鍾秀會指望她,不過是在這麼個山窮水盡的境況下罷了。容晴冷酷地想。

  「怎麼了?」

  「你會失望的。」

  「不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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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是不會!」鍾秀看向容晴,低聲道,「先生有什麼顧慮嗎?如果您願意的話,就告訴我吧……說不定說出來之後,就能快點好起來了。」

  容晴想笑,哪有這麼簡單。

  沉默了一會兒,許是覺得躲不過去,又或是自己其實也等了很久,想有個人可以傾訴,她還是在鍾秀的注視下開口:「其實……我出現在這個世界上,是身不由己的。很久以前,」容晴略去了八百多年前這樣的說法,「我出現在一片很大的海灘上。那裡不是很大,我找不到吃的,也不會做吃的,我連自己在上面熬了幾天都不知道。後來我只記得吃了不知道什麼東西,肚子痛得……我覺得我呼吸都是一種錯誤。」

  這種痛覺當然因為時間太過久遠而遺忘了,只是這疼痛的印象還殘留在那裡,讓她害怕。

  「等我醒過來的時候,就看到一個人。終於看到一個人。」容晴莫名笑了一下,「而且你不知道,那個人有多好看。」

  鍾秀靜靜聽著,知道這時候容晴不需要她回話,只是想有個人能聽她說說話罷了。

  「他救我是有條件的。其實,不管什麼條件,只要別拋下我,我都會答應的!」容晴想了想,「會考慮……答應的。」

  「他讓我和道子……」她極力忍住哽咽,嘴唇開開合合,「合修」兩個字輕到她自己都聽不見。

  就像溺水的人只想抓到一根浮木,即使那根浮木帶著刺也不在乎。

  「先生,不要再說了。」鍾秀聽不懂,可也察覺得出容晴說的話,讓她好不容易穩定下來的情緒,隱隱又要崩潰。


  「沒關係,反正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容晴裝作滿不在乎地說道「我拿了他們元陽,我才是賺到的那一個,不然我哪能活那麼久。多少人殺來搶去的資源,我想要就能有。」

  「他們把我養得太好了。而我……就是一個一廂情願的白痴。」容晴好像回到了當初的那一刻。

  她跟隨著重宇劍主,去過凡塵深處,去過奇詭秘境,去過煞氣瀰漫的古戰場。她第一次好好地看了這個世界的模樣,不再憂慮恐懼。因為她是在一個非常強大的人身邊,而她就是知道這個人會保護她,所以用不著害怕。怎麼會不喜歡這個人呢?又好看又強大。只要能和他待在一起久一些,心裡仿佛就生出無限歡喜。

  可她能那麼久跟在他身邊,不過是因為他在尋找下一任道子。沒有任何危險,所以任由她跟隨。直到這場旅程走到了終途。

  容晴不知道又找到一個人和劍主體質相同的概率有多低。只知道她在聽到重宇對除淵許諾他是下一任道子時,心痛得不能呼吸。

  「只要是道子需要,我就要做到。當初就是這麼約定的。想要解除,那我非得化神不可。改變體質,不再被他們需要。」容晴垂著頭,「又或者,像現在這樣。」變成凡人,無法合修。「我想著老死,但更可能哪一天,他們不願意忍耐了,又把我帶回去。」

  容晴看著鍾秀,「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笑話。」

  鍾秀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只覺得先生突然某一方面和嘉嘉特別像,有太多的心事,而她無法聽懂。

  「不管結局怎樣,只要現在做的事情,不覺得遺憾和羞愧就好了。」鍾秀緊緊握著容晴的右手,想要給她一點力量,「而且我討厭先生不信我,我明明說的是真心話。」

  鍾秀緊緊盯著容晴的眼睛,「不管別人信不信先生。那是別人我管不著,但我相信先生。」

  容晴的眼前是濃密的水霧,可即使如此,她也沒移開回看鐘秀的視線。

  她很想問,你真的知道你說了什麼嗎?

  「我會一直記得的。」哪怕有一天連你也忘記。

  容晴深吸一口氣,抽開在鍾秀手心的右手,帶著決絕,將包紮在左手上的布條粗暴地抽開。任憑那好不容易壓住的傷口再次迸出血來。

  所謂虛張聲勢的強大,連她自己都看不起。

  抹去臉上的淚痕,從來溫和軟弱的眼神隱隱透出瘋狂的凶意,不顧鍾秀驚慌中想要幫她止血的舉動。

  「我的書箱,幫我拿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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