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四十章 幾人恨病生
2024-10-17 18:54:23
山稽郡。
天空之中雲雨紛紛,紫衣女子立在空中,一手掐訣,一手捧著灰白色的壺,口中念咒,滾滾的青藍兩色火焰正圍繞著她的身軀盤旋,如同數隻張牙舞爪的蛟龍。
另一側,滾滾黑煙正在天空中匯聚,血色的光輝橫穿天際,如同一把血紅色的長劍,穿空而來,撞在洶湧的火焰之上,被這威力卓絕的【無丈水火】抵擋,化為滾滾的黑色煙霧散去。
那臉上四目的紫府魔修、赫連家的天才正立在滾滾的魔煙之中,目中不斷放出血色的光輝,面上只帶著盎然的笑意:「【上相壺】果然名不虛傳!」
火焰中的紫衣女子並不理會他,美目流轉,靜靜地盯著雲霧中的某處,便見在雲霧中立著一位相貌極佳、高鼻深目的中年男子,微微側身,腰上的長劍、短刀、長鞭放著光彩。
赫連無疆!
這位紫府中期的真人並不以鬥法聞名,修行的路子也與赫連兀猛的天胎魔道截然不同,乃是紫府金丹一道。
他的道行比赫連兀猛高得多,赫連家的崛起大部分功勞都要繫於他一身,幾乎是他一人把鐵弗國帶出窘境,叫赫連兀猛有命活到今天。
此人修行並不專心於術法、器藝、煉器煉丹等物,而是一心增長道行——這路子汀蘭熟悉得很,她自家紫煙門的兩位前輩都精於此道。
這一類真人神通變化更廣,各類的手段也更加全面,有些真人能夠轉世而修、能夠根據自己的道統有更多的變化,也常是這一類人。
故而此人雖然不會祭出什麼兇狠的術法,卻絕對能針對他的術法做出更多的反制措施,一個擅長鬥法、大開大合的赫連兀猛在前頭拼殺,還有一個道行精深的紫府中期冷不丁看著,不可謂不棘手..
可雲中的中年男子卻沒有多少動作,那雙深邃的雙目遙遙望來,看著滾滾焰火之中的灰白色小壺,暗暗感慨:紫霖的【上相壺】..好精妙的手法!
同為專修神通,精研道行之人,他的目光忍不住多停留了幾息,微微偏過頭去,看向已經踏空而起,兇猛撲去的赫連兀猛。
他的神通已經凝聚成線,默默傳來:
「太陽道統仍有實力,後紼不知在何處,甚至有大真人至今未出,切勿衝動,按著指示拖住她即可!倘若被她什麼靈器壓住了,有支援到來,必陷險境!」
赫連兀猛雖然面上看上去很是快意,打得痛痛快快,不斷觀察著對方的術法,可並非莽夫,默默應了一句。天色漸漸昏沉,卻見赫連無疆微微低眉,手中的玉佩閃亮,正逢江上亮起一道清光,穿梭而來,有人呼道:「可是汀蘭道友!」
赫連無疆與赫連兀猛對視一眼,立刻一同轉身,踏入太虛。
這兩個異族的紫府在太虛停了,並沒有立刻離去,赫連兀猛收起那長柄棹刀,顯得有些沉悶,朝著身邊的男人笑了笑,道:
「卻也沒意思,不如大漠上馳騁,殺即殺、死即死,死不了就逃一條命出來,修養些年..南方不溫不火.」「南方局勢穩定,太陽道統都是一家,比不得的。」
赫連無疆面色平靜,應答了一句,有些幽幽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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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你不提那邃炁戰法,是做的極好,畢竟是拓跋家的東西,拓跋家一貫有庇護也就罷了,前些年又出了天才,代王如今春秋鼎盛,距離五法加身不過一步,與【持廣】真人又是好友..在這關鍵的時候,絕對是不能得罪的。」
「人人都知道那戰法不對,可從誰的口中落出來..那是截然不同的意味..別說你了,在江北的那幾個憐愍,誰張過口?」「你莫看慕容顏五大三粗、是樓營閣心高氣傲,這兩人半句也不會提。」
「侄兒明白。」
赫連兀猛稍稍思量,問道:
「會不會是拓跋重原身上得來的?二公子當年暴斃南方,整個漠北掀起喧然大波,我當時也有所耳聞,似乎是被東方合雲所殺.東方合雲既然殺了他,會不會有一兩道術法神通被得去,落到他人手裡。」
「指不定。」
赫連無疆的神色凝重,搖頭道:
「雖然梁武帝推崇大魏之法,也對魏國頗有好感,可到了如今的份上,拓跋家已經絕不可能再跟李氏有什麼牽連。」「退一步來講,你要說他暗暗助力,也絕沒有必要拿出如此明顯的特徵,這裡頭的安排絕對不輕易,你我不要去碰。」他那雙眸子深邃,蘊滿了恨意,聲音低沉:
「只要看準了.那時圍殺大人的勢力..一定要扒了他們的皮,食了他們的肉.以祭大人在天之靈!
赫連兀猛面上明顯有恨,卻遠不及叔父那般深沉了,明明他才是衝動的人,此刻卻一拱手,低聲咬牙道:「暫且隱忍..必然叫他們付出代價..
叔侄倆敲定主意,一同往北方回去,山稽郡上的火焰總算落了幕,通通往那灰白色小壺中落去,汀蘭真人踏風而降,迎上江面上來得那一縷清光。
卻現出一位滿頭白髮,手持木杖的老頭,停在郡中,向著汀蘭拱手,汀蘭明明心有憂愁,卻只能擠出笑來,道「善柏前輩!多謝了..」
此人正是海邊的散修,善柏真人,此刻略有些尷尬,答道:「我在江上等了好一陣,眼看著有人過江,也幫襯一二..
汀蘭默默感應了一下袖中的玉佩,發覺已經不再閃爍,說明望月湖的事情也已經解決了,舒了口氣,笑道:「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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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南北鬥爭稍歇,兩岸成對峙之勢,太陽道統只有守江之力了,善柏真人終於不再等待,借著出關的名義到來..自然是要觀察朱宮的傷勢。
兩人入了陣,便見山間仍然一片狼藉,勉強維持著秩序,善柏真人是個好整潔的,見了這模樣立刻皺眉,搖頭道:
「朱宮手下的到底是些東海魔修,使不得的!你看看這些年招進來的新弟子,都帶成了什麼模樣...這怎麼稱得上道統?有沒有幾分心思在此處..
汀蘭對這老真人還算尊敬,至少比當年的素免真人客氣,話語也實得的多,有些惋嘆道:
「她本是自在性子...在她眼裡..管這種東西倒還不如多練幾日神通..若不是道統不續,要江南的寶物,她也不會折騰..善柏直搖頭:
「這怎麼算呢?密汎的事情結束了,可是【密華靈藥】還覺得不夠?要從你手裡多拿幾枚?還是說希求【闡化沖元閏法】?未免渺茫。」
【密華靈藥】的名聲很響,乃是【密汎道統】其中一種極為厲害的丹藥,可以洗去浮華、補足根基、更對土德、金德修士大有裨益,善柏真人雖然早些時候不知她為何而來,如今局面大白,自然也明白了。
可這話一落,竟然讓汀蘭答不上來了,默然垂著眼。
只有她自家明白——密汎的事南方多一點好處也沒撈到,表面得來多少就是多少...【密華靈藥】的影子都沒有
至於【闡化沖元閏法】,更是毫無蹤跡,人人都知道在東火洞天之中,於是一個個都來懷疑太陽道統,是有苦說不出!善柏猜得不錯,朱宮心頭確實渴慕這些東西..
她此刻收了表情,委婉地笑道:
「前輩多慮了,朱宮姐姐是欲要大鵂葵觀的【三寸戊心土】,至於【密華靈藥】一類..我等手中並無。」善柏點頭撫須,也不知信不信,可老人只嘆道:
「幾人恨病生,幾家求道亡,朱淥波濤不平乎?何必火中行。」
汀蘭微微側過頭,那一張一向秀氣、帶著笑的臉蛋不再笑了,一下顯露出一種斬釘截鐵的姿態:「火里栽金蓮,又何惜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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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嘆氣不語,一路到了洞府最深處,四處卻越發幽深起來,左右也沒個侍奉的人,帶頭的門人瑟瑟發抖,汀蘭在府前停了,有些試探地道:
「朱宮道友?」 「欸.汀蘭。」
卻聽著裡頭應了一句,聲音飄忽,空蕩蕩地在洞府中迴蕩,一同呼嘯而出的還有一陣暖風,和幾片零落的紅色花瓣,一直滾落到汀蘭腳底。
這紅色花瓣片片嬌嫩,上方卻有零星的孔洞,似乎被什麼東西咬了去,顯得很是狼藉,朱宮的聲音明顯急促了:「可是老真人來了?真是謝過兩個恩人!」
善柏真人微微變色,抬眉去望,瞳孔微微放大,聽著沙沙的大地龜裂之聲如同瓷碎般不絕於耳,有悉悉索索的鼠類爬動聲,老人掐出神通來,稍稍一算,皺眉道:
「何時還受了『厥陰』之傷!」老人嘆道:
「這下遭了!」
善柏真人能看出來,汀蘭自然差不到哪去,先是微微一愣,眼中帶了些愧疚之色,低聲道:
「恐怕.是被衛懸因的法器流光傷了,『厥陰』潛藏,隱而後發,這下.難以處置.」「還請老真人先替她穩定傷勢,我找昭景一起過來。」
.... 虎夷山,愧渡殿。 「鐺.鐺...」
悠長的金屬碰撞聲不斷在殿內迴蕩,使得這封閉的空曠大殿中聲浪一陣疊一陣,時而舒緩,如同敲鐘,時而急驟,有如打鐵,鳴而不止。
那一尊通體紫黑的丹爐立最中央,卻有些不穩固的微微晃動著,仿佛有什麼東西被封在爐中,每一次劇烈的掙扎都會引起片片金光浮動。
「好靈物..」
李曦明面色微微有些蒼白,過量的神通法力紛紛湧入丹爐中,不斷提升著真火威力,試圖將爐中的東西強行煉化。
這一枚丹與他先前練過的諸丹皆不同,一開始很是簡單,李曦明輕車熟路,可隨著那一枚【玄匱金翅蝠】與【不墮金雲】合二為一,丹爐中的形勢也隨之一變,這丹竟然活了過來!
熊熊的真火已經在爐下日夜不歇燒了四月,這爐中之物卻越發頑固,早早如活物一般顫動起來,上竄下跳,癲狂不已,試圖找到爐從圖中跳出。
而這掙扎的每一瞬,每一刻都在從他身上索取海量的神通法力...若不是【鵂玄渡景爐】乃是紫府靈器,根本不怕這丹藥的任何碰撞,也不需要他花費任何心思去穩定丹爐,恐怕早出了問題!
「那一枚丹書中竟然提也不提!這倆靈物結合之後威力更是可怕,莫說以前的【江中爐】了...就算是【寶象爐】也撐不得太久!」
他心中早就暗罵起復勛了,只估計著這老小子自己也不知道!
反而是丹書中曾經提過,煉製過程中會發生種種不利之事,什麼靈氣不平、靈物調和不利、靈火與靈氣相衝...通通經歷了一遍,好在他經驗豐富,一旁又有青宣一道的貴裔相助,順風順水就渡過去了。
「再加上這神通法力的消耗.也就遇上了我,換了別人,早就將他的丹藥全都搞砸了.」
好在將近四月,一百零八天煉下來,終於到了這東西的臨界點,隨著這一波波碰撞過去,這兩道靈物終於不再反抗,整個丹爐也安靜下來。
李曦明頓時將懸著的心放下,【三候戍玄火】洶洶,將整片大殿照亮,卻聽一聲低低的沙啞哀鳴:「二叔.二叔.」
原來是那妖王青衍此刻紅了眼眶,情難自禁,淚流滿面,那雙手攥拳,緊緊地抵在腿上,一時間竟然泣不成聲。「復勛.復勛..若服此丹,再修不成,有何面目回【三妄山】!」
李曦明不曾想到他有如此劇烈的反應,想必復勛這長輩青衍也是認識的,沉默片刻,手中的真火卻越來越猛烈了。一時金紅兩色閃閃,燒得這妖王面上一片通紅的火光,淚水立刻乾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