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司主
2024-10-16 17:54:19
第103章 司主
一大家子人圍在一張小小的八仙桌前,每人一手端著一隻小小的陶瓷碗,一手捏著筷子,熱熱鬧鬧。
不遠處,杏樹上掛滿了紅布條,平安、喜樂、健康、長壽在微風中輕輕晃動著。
「這就是八仙過海嗎?」
「對!」
「這裡面的食材,我以前都沒見過呢,」佘登科看向陳跡:「陳跡你怎麼不吃啊,別讓劉曲星這小子一個人吃完了。」
劉曲星翻了個白眼:「你沒吃嗎?憑什麼說是我一個人吃完的。」
陳跡笑著解釋道:「我吃不慣八仙過海,還是吃點別的吧。」
劉曲星撇撇嘴:「沒口福,八仙過海的食材可是漕幫從海上運回來的,迎仙樓也不一定每天都能買到新食材,想吃它還得看你運氣好不好呢。」
陳跡笑了笑沒有反駁。
所謂八仙過海,便是以魚翅、海參、鮑魚、魚骨、魚肚、蝦、蘆筍、火腿燴成一道菜。
這些食材對於這個時代的洛城人來說,或許一輩子都見不到一次,但陳跡已經吃過很多了,便只盛了一小碗放在桌上,剩餘的都讓給其他人嘗鮮。
劉曲星忽然問道:「喂,你們說海是什麼樣子?」
白鯉舉手:「我知道,我爹說大海無邊無際,海里的水全是藍色,岸邊還會有特別漂亮的貝殼和海星被海浪推到沙灘。沿海的大船家還會出海捕鯨,據說那種名為鯨的大魚,能有一座樓那麼大呢。」
劉曲星瞪大了眼睛:「吹牛呢吧,魚能長那麼大?」
白鯉不樂意了:「誰吹牛了?我爹就是這麼說的!」
梁狗兒抱著紹興花雕的酒罈子問道:「王爺去過海邊嗎?」
白鯉遲疑:「……沒有,可我寧朝有出海的船隊啊,他們見過呢。」
世子滿臉亢奮的提議道:「要不我們約定好,將來一起去海邊看看吧?我聽說,只需要乘車輾轉三個月便能抵達海岸了,屆時找船家買艘船,我們出海捕魚,直接在船上自己做八仙過海吃!」
眾人面面相覷,眼睛越來越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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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老頭放下筷子,慢悠悠說道:「看大海有什麼難的?你們今天去把洛城府衙的牌匾砸了,下個月被發配嶺南以後,天天都能看見大海。」
世子:「……」
白鯉:「……」
陳跡感慨道:「師父,您是懂怎麼破壞氣氛的。」
世子岔開話題,好奇的看向陳跡:「對了陳跡,昨天你徹夜未歸到底去了哪裡?若是有什麼難處一定得給我們說,朋友之間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陳跡沉默。
所有人都知道他不願再回陳府,他一個小小醫館學徒又無處可去,確實無法解釋去向。
他沒法告訴世子,自己其實是對方最討厭的閹黨;他也沒法告訴眾人,自己昨晚其實是去給世子、郡主洗脫嫌疑。
這世上沒有真正的守口如瓶,你告訴別人的秘密,總會不知不覺泄露出去。
沉默中。
劉曲星小聲嘀咕道:「別是又去賭博了吧,我看他眼裡都是紅血絲,肯定一晚上沒睡。」
佘登科在桌下踩他腳背,劉曲星拔高了嗓門:「踩我幹什麼,我這不是隨口一說嗎,我相信陳跡不是那種人!」
此時,白鯉想起陳跡的神秘之處,立刻說道:「行了別問了,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秘密,他要需要幫助的話,肯定開口告訴咱們了。興許陳跡是有喜歡的姑娘,昨天剛剛得到分紅的承諾,要去把好消息告訴對方呢?是吧陳跡。」
劉曲星聽見八卦,頓時來了精神:「真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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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曲星問道:「那你家有沒有給你定過親事?」
陳跡也搖搖頭:「沒聽說過。」
劉曲星樂呵呵道:「我有。」
佘登科無奈:「誰問你了?!」
劉曲星自顧自說道:「我娘給我說了門親事,對方父親是位秀才,如今在府衙管著訟狀,雙方也算是門當戶對。兩家約定好,等我成為太醫入了品級,就拜堂成親……從九品就行。」
說話的時候,他的眼神不斷飄向姚老頭。
姚老頭瞥他一眼:「點我呢?」
劉曲星趕忙道:「沒有沒有。」
這時,喵的一聲,房檐上傳來貓叫。
陳跡抬頭看去,卻見烏雲理所當然的躍下屋檐,跳進了……姚老頭的懷中。
姚老頭端起自己碗裡的八仙過海,湊到烏雲嘴邊:「吃吧。」
劉曲星一怔:「師父,這麼貴的菜餚,您餵給貓吃啊?」
姚老頭斜睨他一眼:「他可比你金貴多了。」
說罷,姚老頭又轉頭看向梁狗兒:「當初咱們可是約定好的,你可以住在我這裡,但前提是你得教我徒弟刀法,開始吧,都別偷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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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跡看著世子等人在院中紮起馬步,梁狗兒卻拉著梁貓兒到一邊竊竊私語,烏雲連八仙過海都不吃了,就這麼乖巧的蹲在梁貓兒肩上,豎著耳朵。
他看看烏雲,又看看姚老頭,忽然有一個很荒誕的猜測:師父在幫烏雲偷學梁家刀術?!
「師父,這是……」
姚老頭看向他:「滾去睡覺,烏雲的事情不用你操心,你自己能每天活著回來再說。」
「噢。」
姚老頭冷笑一聲:「天天把腦袋別在褲腰帶上玩命,也不知道你圖什麼。」
「師父,你說過命是可以改的。」
「嗯?」
「我要試試。」
……
……
夜深人靜。
陳跡從青山夢境中脫離出來,輕微喘息著。
耳邊是梁狗兒的呼嚕聲,滿屋子都是對方呼吸出來的酒氣,濃烈的仿佛聞一聞都會醉。若可以的話,如梁狗兒一般當個無牽無掛、沒心沒肺的浪蕩兒也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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咚咚咚,門外傳來輕輕的敲門聲,陳跡置若罔聞。
直到門外的敲門聲急促起來,他才又看了一眼杏樹最高處的兩支紅布,轉身走去正堂:「誰?」
金豬說道:「是我,開門。」
陳跡拉開門閂,將兩扇木門拉開,容金豬側身鑽了進來:「金豬大人可有收穫?」
只見金豬頭戴斗笠、腳踩草鞋,又扮做一副佃戶的模樣,凝重道:「一無所獲。」
「哦?」陳跡好奇道:「劉家沒有動向嗎?」
金豬皺眉:「今日從京城調來的密諜舊部也都到了,我命他們分別看管好匠作監庫房與案牘庫。」
「然後呢?」
醫館正堂里,唯有一盞煤油燈在櫃檯上搖曳著。
微弱的火光中,金豬直勾勾看向陳跡:「我能保證,今天沒有任何人闖入匠作監,也沒有任何人從匠作監帶走與火器有關的東西。東市倒是有人購買土硝和硫磺,但仔細一查,也全都沒有問題……你好像並不覺得奇怪?」
陳跡平靜回答道:「大人,我也不必將所有情緒都寫在自己臉上。」
金豬繞著陳跡轉了兩圈:「你會不會是假意配合我演戲,實則暗地裡給劉家通風報信?」
陳跡疑惑道:「大人,如今扳倒劉家才是最重要的,眼看著我們已經快要成功,何必相互猜忌?等您把劉家扳倒之後,再來猜忌我也不遲,我又跑不掉。」
金豬打量著陳跡的神情不似作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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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夜,他幾乎以為自己距離搬倒劉家只剩一步之遙,今天卻又覺得那一步之遙,重新變成鴻溝天塹。
但金豬知道,陳跡有一點沒說錯:眼前這位醫館學徒,跑不掉,什麼時候收拾都不遲。
他面色和緩,拍著陳跡的肩膀笑道:「小陳大夫別在意啊,咱密諜司出內鬼不止一次兩次,所有海東青幾乎有一半的時間都是在肅清自己的隊伍,以免被景朝賊子滲透進來。我這也是經年養成的多疑習慣,沒別的意思。」
陳跡反過來勸慰道:「金豬大人一心復仇,可以理解的。」
金豬分析道:「如今有兩種可能,第一種便是劉明顯與景朝賊子重新建立聯繫,他與對方確認你我身份,發現咱們在作假;第二種便是時間太緊,劉明顯沒有膽量鋌而走險,所以今天並未行動。」
他看向陳跡:「你傾向哪一種?」
「大人有沒有派人盯住劉家?」
「劉明顯身旁三人都是行官高手,尋常密諜根本盯不住。」
陳跡思索片刻:「大人,我們還是去牡丹橋看看再說,不論如何都得去印證一下才能知曉,」
金豬深深的看了陳跡一眼:「那便去看看。」
兩人出了門,陳跡返身將大門合上,門外的風,吹得櫃檯上的那盞煤油燈一陣晃動。
……
……
「金豬大人,昨夜那位把玩銅錢的老者是何來歷?」陳跡坐在馬車車廂門口,掀開車簾,問正在駕車的金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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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逃?」
金豬冷笑道:「嘉寧八年冬的上元節,胡家嫡孫胡鈞焰偷偷溜去上元節逛廟會,卻不慎被丐幫之人擄走。胡家震怒,將京城翻了個底朝天,這才將胡鈞焰找回來。當時丐幫最重要的幾人隱姓埋名逃脫,其中就包括這張果兒。」
陳跡皺眉:「丐幫拐賣人口?」
金豬嗤笑:「你當丐幫如說書先生故事裡一樣乞討生活、行俠仗義?不過是些窮凶極惡之人湊在一起罷了,他們不僅拐賣人口,還將拐來卻賣不出去的孩子弄瞎、弄殘去乞討,賺的錢可不比青樓少。」
金豬繼續說道:「山花鬼錢本是道門裡用來辟邪的雷符,卻不知是哪個邪修將它變成了邪乎的修行門徑。此修行門徑的行官需保持童子身,哄騙女子愛上自己,再在拜堂成親當夜將對方殺掉,把魂魄收入山花鬼錢里蘊養。」
陳跡心中一寒。
金豬笑道:「這就不說話了?西南那邊還有更多邪門的門徑呢,拿頭骨、腿骨當法器的我都見過。」
陳跡沉默片刻問道:「大人為何對山花鬼錢如此了解?」
金豬樂呵呵回答道:「此門徑不止一人修行,光咱密諜司就殺過兩個了。咱密諜司解煩樓地下密室里,還藏著兩枚養了幾百年的山花鬼錢。這玩意養得越久便越紅,咱解煩樓里那枚……嘖嘖,簡直紅得滴血。你若感興趣,待你晉升海東青時,我便請旨讓內相大人將此門徑賜於你。」
陳跡將車簾放下:「多謝金豬大人好意,大可不必。」
「到了。」
金豬將馬車停在距離牡丹橋一里之外的小胡同里,兩人將牛、虎面具戴上,緩緩走上牡丹橋。
兩人才剛到,遠遠便有一架馬車緩緩駛來。
那馬車車夫的位置明明沒有坐人,韁繩卻無風自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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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下車來的卻不是劉明顯,而是那位把玩著山花鬼錢的老頭。
下一刻,老頭掀開車簾,單手拎著一隻麻布包跳下車來。
麻布包口袋處纏著粗粗的麻繩,當老頭跳下車來的時候,麻布包忽然劇烈掙扎抖動!
老頭走至橋上,嘿嘿一笑將麻布包丟在地上,一邊看著金豬與陳跡,一邊解開麻布包上的一圈圈麻繩:「你們要的貨物我帶來了。」
麻袋解開,露出一名中年人驚恐的面孔來。
金豬身形微微一動似要有所動作,陳跡卻忽然捏住他的手腕,開口說道:「我們要的可不是這個。」
老頭將那中年人打暈,摩挲著自己腰間的山花鬼錢笑道:「事急從權,密諜司看得緊,你們要的東西在匠作監里偷不出來了。」
說著,他用手指點了點中年人的腦袋:「但你們要的東西,都在他腦子裡。此人是匠作監副監丞,你們若有本事將他運回景朝,想要什麼造不出來?」
橋上安靜下來,月色被雲彩籠罩。
陳跡在面具背後輕輕吸了口氣,他和金豬都沒想到劉明顯竟如此膽大包天,對方沒有在匠作監里動手,而是另闢蹊徑,將休沐歸家的副監丞擄了過來!
金豬凝聲道:「此去景朝上千里,合計十七道關卡,想要運一個人出去難如登天!」
老頭嘿嘿一笑:「那便不是我們能管的了。」
金豬思忖片刻開口問道:「劉大人呢,在不在馬車裡?請他下來一敘。」
老頭回答道:「劉大人?什麼劉大人,此事我張果兒一人所為,我不認識什麼劉大人。另外,貴司要求我做的,我已經做到了,何時能見司主?」
金豬剛想回答,陳跡卻搶先開口:「我們要先將人運去開封府,三日之後,依舊是牡丹橋見。但是,屆時可不是你能說得算了,喊個能當家做主的來。」
張果兒拱了拱手:「明白,小老兒告辭了。」
金豬凝視著漸漸遠去的馬車,輕嘆一聲:「先前誤會你了,並非是你走漏消息才導致劉明顯沒有對匠作監動手,實在是……此人膽子太大了。」
陳跡輕聲道:「膽子不夠大的,也不敢行謀逆之事。」
金豬返身走下橋,朝一條小巷子裡招招手,卻見身著黑衣的西風閃身而出。
陳跡定睛一看,只見那小巷裡竟還藏著密密麻麻的密諜手按腰刀。
他疑惑道:「大人,這是……」
金豬嘆息:「原本是打算今晚就將劉明顯抓入內獄審問的,卻連對方人影都沒見,現在怎麼辦?」
陳跡戴著面具低頭沉思。
再抬頭時,他看向金豬:「大人,這些密諜可信麼?」
金豬篤定道:「可信,這些都是我一次一次甄選留下的,還花了重金請夢雞審訊過,不會有問題。」
陳跡看向西風:「今天開始,你便是軍情司司主了。」
西風:「啊?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