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2章 聖意難違
2024-11-03 17:46:53
第292章 聖意難違
翌日,四月初三。
朱見深親自到了清寧宮,向周太后請安,順帶請周太后去奉天殿,準備完成上徽號事宜。
「母后,今日一早,前邊已安排好禮數,眾臣工已在等候,只等您升座。」
朱見深上前去扶周太后站起來,卻被周太后伸手擋開。
「母后,您這是……?」
朱見深一臉疑惑。
周太后問道:「皇兒啊,真的什麼都準備好了嗎?」
朱見深笑道:「是啊,一早已經鳴過鐘鼓,百官具朝服,待隨班行禮,人估計都已聚集在了奉天殿前。本來是說,讓兒先到華蓋殿,等導駕前往,與您會合,但兒惦記母后,便親自來迎。」
「真是有心了。」
周太后道,「還有點兒時間,皇兒,你坐下來,為娘跟你說件事。」
「這……」
朱見深一臉疑惑。
老母親在這時候,居然要教子?
但他到底真的是孝子,不是跑來做面子工夫的,就算心有不耐也只好遵從周太后吩咐,坐下來聆聽老母親尊尊教誨。
於是乎……
周太后將前一日跟李孜省說過的那番話,大致跟兒子說了一遍,只是這次少了尼姑裝扮,在說事上少了幾分可信度。
但問題是,朱見深聽到這些卻深信不疑。
「母后此夢,怕是不祥之兆。」朱見深道。
「哀家也是這麼認為的……你說這佛像,好端端為什麼會倒呢?且那佛像,明明是金子做的,為什麼迸裂開來裡面卻全是泥土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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旁邊傾聽的覃昌湊了過來,解釋道:「回太后娘娘的話,其實佛像基本上都是泥做的,只是外麵塑個金身而已。」
周太后瞪覃昌一眼:「你的意思是……哀家夢裡的金像其實是泥做的,跟現實一般無二,是吧?」
「不……奴婢並無此意。」
覃昌灰溜溜退下。
周太后道:「皇兒啊,母后怎麼都想不明白,要不這樣,你找李孜省幫忙解解夢,哀家這裡實在參不透這件事,連上徽號都定不下心神,生怕你父皇在天有靈,提醒我不要這麼做。」
「不會的……」
朱見深此時很無奈。
典禮已經準備妥當,事情也通知下去了,文武百官均已到齊,關鍵時候你不去了?
你這當娘的,真是任性。
「去問問吧,為娘只是想求個心安。」
周太后擺擺手,意思是你沒問清楚前,別回來見我。
……
……
朱見深本來不想去華蓋殿,眼下也不得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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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孜省到來後,一臉高興地道:「陛下,巳時快到,祥瑞即將出現,只等太后娘娘親臨。」
「先等等吧。」
朱見深皺眉問道,「李卿,你會解夢嗎?」
李孜省心想,原來的我那是真不會,但現在的我不會也得會啊。
李孜省躬身道:「略知一二。」
朱見深便將周太后的話跟李孜省講了一遍。
李孜省臉色大變:「陛下,這似乎跟未來幾日,太后娘娘前去萬和寺禮佛有關。」
「哦?」
朱見深一臉好奇地問道,「你說這夢跟今日事無關,卻跟母后來日去佛寺進香有關?」
覃昌在旁聽了,有些著急。
你李孜省這解夢的方向,真是與眾不同,但聽起來怎麼那麼不靠譜呢。
「此夢,說的是金玉其外敗絮其中,萬和寺先前因破舊不堪,太后娘娘曾提出修繕,不知陛下是否記得此事?」
李孜省問道。
「好像是有這麼回事,修完了嗎?」朱見深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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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見深聽了很上火,皺眉道:「趕緊問。」
覃昌道:「陛下,此事似乎是御用監負責,而眼下御用監事務乃由陳喜領銜。」
「叫陳喜來。」
朱見深怒道。
馬上有人去傳御用監掌印太監陳喜。
待陳喜抵達時,朱見深人就在距離清寧宮不遠處的地方坐著,一點兒都不顧皇帝的威儀。
「陛下。」
陳喜看到這光景,頓時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壓力。
朱見深連瞅都懶得瞅陳喜一眼。
李孜省上前問道:「陳公公,太后娘娘夢見萬和寺的佛像倒了……請問現在萬和寺重修是否已竣工?」
「這……」
陳喜囁嚅地道,「此事……乃由……韋興負責,且……」
「怎樣?」
覃昌也湊過來問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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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意思?」
朱見深終於把頭轉過來,一臉疑惑地問道。
陳喜訥訥說不出話來。
「咋回事?」
朱見深又問一句,隨即側頭打量覃昌,皺眉道,「重修萬和寺乃御用監的差事,與梁芳這個御馬監太監何干?」
「這……」
覃昌不太想回答。
「說!」
朱見深怒道。
覃昌硬著頭皮道:「回陛下,如今宮中大小事務,但凡是涉及到用銀子的,都是梁芳從中協調,說不好聽一點兒……就是由他全權負責,他說讓誰來做,誰才能做。」
朱見深一張臉漲得通紅,勃然大怒:「誰給予他的權力?」
覃昌這下沒法作答了。
心說,還不是您給的?
當然,那是萬娘娘活著的時候,誰叫人家梁芳拍馬屁非常在行,把你們夫妻二人哄得那麼舒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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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見深厲聲喝道。
李孜省提醒:「陛下,吉時快到了,是不是先請太后娘娘往奉天殿去?或是可以跟太后娘娘說,您已知曉此事,已派人前去徹查,今天先別耽誤了吉時才好。」
朱見深起身往清寧宮趨步而去,冷冷地甩下一句話來:「萬和寺到底有多少黑幕,一併給朕查清楚!」
……
……
朱見深回到清寧宮。
此時的周太后還在那兒端坐不動,連禮服都沒去換,一副氣定神閒的模樣,似絲毫不著急。「母后,兒已查過了,您的夢,乃說有人借萬和寺重修之事,或做了一些不法勾當,但具體如何,還需細查。」
朱見深道,「兒已讓人去調查了。您還是先準備一下,咱擺駕往奉天殿如何?」
周太后怒聲道:「你是說,哀家幾天後要去的萬和寺,其實被人做了手腳?是有人要對哀家不利嗎?」
朱見深哭笑不得,搖頭道:「回母后,事情應該並非如此,或是有人在重修萬和寺時,在建築用料上存在不足,並不會危及您的安危。」
「那哀家就不明白了,連佛都給哀家託夢了,你竟說這件事不會有危害?那是不是說,下一次佛要把為娘帶到天上去問問情況,你才會覺得這件事與我有關呢?」
周太后也是個軸人。
你不給我解決問題,光想說點兒場面話打發我,我才不信呢。
我要的是解決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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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吼吼。」
周太后冷笑的聲音有些怪異,「那就是說,哀家是在無事生非囉?皇帝啊,我看你也別給我上什麼徽號了,我這個當娘的,連禮佛這點兒小事都實現不了,還有何資格下去見先皇,見列祖列宗?」
朱見深明顯感覺到老母親施加給他的壓力,當即道:「來人,去傳旨,將負責萬和寺重修的韋興,立即下詔獄。事情查清楚之前,任何人皆不得為他說情,也不得有人前去探視,這件事……朕要查究到底!」
「是。」
覃昌一聽,心裡雖然覺得暢快,但還是有些遺憾。
只把韋興給下詔獄,而不捉拿梁芳,始終有些美中不足。
「母后,您看此安排可好?」朱見深請示道,「要是您覺得不行,兒再派人去嚴厲懲辦那些心懷不軌之徒。還請您看在兒子的面子上,還有朝中眾臣工的殷切等待,就先……過去參加典禮吧。」
說到這裡,朱見深已給老母親跪下了。
周太后趕緊扶起兒子,道:「你看看你,作何如此呢?為娘不是存心給你出難題,實在是心有疑慮。
「不過我兒如此純孝,我還能堅持嗎?為娘這就去更衣,你先稍候。」
……
……
宮裡的典禮總算要開始了。
而另一頭,韋興正在家裡會見前來送禮的八方賓客,這頭就遇到東廠和錦衣衛的人上門來拿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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韋興聽說有廠衛的人前來,便放下賓客,趕緊迎出門來喝問。
他本以為不過是點什么小事,可當他看到提督東廠的韋泰和錦衣衛掌衛事指揮使朱驥都來了,瞬間感覺事情不太對勁。
韋泰笑道:「今日是個好天氣……話說太后娘娘今日上徽號,李天師還說今日有祥瑞,咱這些人都顧不上看,到你這兒來了。」
韋興問道:「怎的,你來請我入宮參加典禮嗎?」
「拿下。」
韋泰一揮手。
隨即朱驥親自帶人過去把韋興給按倒在地。
韋興大聲吆喝:「好你個韋泰,你這是公報私仇啊。」
「此乃陛下親口吩咐。」
韋泰朝著紫禁城的方向拱了拱手,這才厲聲喝道,「最好別有什麼怨言,你的大逆不道之言要是讓陛下知曉,罪加一等。把人押走。」
此時韋興府上的人急忙過來阻攔。
而錦衣衛這邊直接動了傢伙,抽出佩刀跟這群人對峙。
韋興嚷嚷道:「到底怎麼回事?說清楚!為什麼要抓我?」
韋泰嘆道:「不是不跟你說,乃是到了地方自會有人與你說……你們這些韋府家奴都聽好了,陛下有旨意降下來,不得妄圖前去詔獄探視,任何人都不行,若有違背,與其同罪。押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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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驥幹活的時候,不知為何幹勁十足。
先前奉命搜捕亡匿淨軍時,朱驥吃了梁芳和韋興不少虧,現在終於有機會拿韋興回去開刀,他巴不得把活干好,以出心頭惡氣。
……
……
韋興剛被拿下,這頭梁芳就得到消息。
此時的梁芳,正站在院子裡,抬頭望著遠處的天空,東方日頭周圍雲氣氤氳,正形成一股特殊的紅色光彩,就好像太陽表層鍍了一層光暈般,璀璨奪目。
「日升抱氣赤色鮮明,李孜省道行果然高深,不負其盛名,這都能被他言中?」梁芳臉色帶著感慨,半眯著眼睛望著太陽,自言自語。
恰在此時,梁府下人過來,緊張地道:「老爺,出事了,出大事了!」
「何事?」
梁芳顯得漫不經心。
下人道:「韋公公府上剛剛來人,說是提督東廠的韋泰,親自帶了東廠和錦衣衛的人,把韋公公給拿下了,如今已下詔獄。」
「什麼?」
梁芳皺眉不已,「今天宮裡有慶典活動,哪兒來這麼多破事?是不是他們在外面道聽途說,以訛傳訛啊?」
「不是,不是……東廠和錦衣衛去他府上拿人,很多人都親眼見到,韋公公是被五花大綁押走的,韋泰韋公公還發出威脅,說不允許人前去詔獄探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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韋興這幾年跟梁芳幾乎穿同一條褲子,若韋興有事,多半會牽連到梁芳頭上。
梁芳平日囂張慣了,這會兒還沒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不以為意地擺擺手:「知道了,不就是一點屁事嗎?咱家就不信,他們能把韋興怎麼著……快去,讓人準備轎子,咱家要親自去一趟北鎮撫司。」
……
……
梁芳乘官轎往錦衣衛北鎮撫司衙門而去。
等到了地方轎身落地,梁芳從轎子裡鑽出來,身邊簇擁著一大群人。
作為御馬監太監,梁芳在宮裡的地位僅次於覃昌,但由於掌握了財政大權,從某種程度而言甚至可以說比覃昌還要顯赫,畢竟之前能壓得住梁芳的僅僅有個懷恩而已。
懷恩也不過是靠德高望重才壓他一頭。
「梁公公?」
朱驥聽說梁芳前來,就算心裡再不情願,還是乖乖地迎出北鎮撫司大門。
梁芳道:「咱家聽說你們拿了韋興,咱家來瞅瞅……你們先放人吧。」
朱驥一聽,這廝真是好大的口氣,皇帝下令拿人,你梁芳直接就上門來討人?這是一點不把皇帝放在眼裡啊!
「梁公公,此事乃有聖旨下達,請恕卑職不能遵從您的意思辦事。」朱驥躬身回道。
梁芳皺眉不已,盯著朱驥看了好一會兒才道:「你先放人,咱家自會入宮面聖,跟陛下提這件事,無論有何誤會,事情都可以先擱到一邊,畢竟韋興眼下還有不少事要做,若陛下交待的差事因此而耽擱,你能擔待得起嗎?」
「就算擔待不起也不能放人!」
朱驥回答得很乾脆,「除非有聖旨傳達,否則韋公公必須留在北司衙門……梁公公或可先去宮中請了聖意,再來討人也不遲。」
「你……」
梁芳有些惱火,冷聲道,「看來尚銘走後,你們開始不把咱家放眼裡了。也罷,咱家先進北司大牢看看,有要事與韋興商議。」
說著,梁芳就要往北鎮撫司內走去。
「不可!」
朱驥繼續阻攔。
而這一攔,梁芳身後的親衛全都拔出了腰間佩刀。
與此同時,北鎮撫司衙門門口和大門內的錦衣衛,也全都拔刀相向。
雙方對峙起來,氣氛變得劍拔弩張。
梁芳冷笑不已:「拿著雞毛當令箭,你朱尚德真把自己當個人物了?韋興負責那麼多事,你是覺得,不交待一聲就能隨便拿人?」
朱驥滿是繭子的大手也按在了自己刀柄上,往後急退兩步,衝著梁芳一臉剛毅地道:「聖意難違,請梁公公自重。今日您想進去,只有踏過朱某人屍體一途,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