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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1章 上眼藥

2024-11-22 22:36:47
  第351章 上眼藥

  張玗代表東宮,去給周太后送禮了。

  這本佛經是從敦煌莫高窟壁畫上扒下來的,乃張延齡提前布局讓徽商派遣人手去西域罕東左衛領地沙洲佛窟逐一摘抄所得,在這時代可說是絕對的孤本,內容之豐富,角度之新奇,對張玗來說如同看天書一般,不過這並不妨礙她把此物交給周太后。

  「皇祖母,這是家父偶然所得,母親平時也崇佛,本來父親是為家母準備的,知曉皇祖母也好讀佛經,便找人送到宮裡,這不……就給您送來了。」

  張玗恭敬地把佛經奉上。

  聞訊而來的陳貴趕緊接過佛經,給周太后送到了近前。

  周太后拿過佛經,只是看了幾眼,就笑得合不攏嘴,喜悅之情溢於言表。

  周太后笑道:「這個好,這個好,許多佛經哀家都只聞其名,這下終於親眼見到了。太子有心了,孩子你也有心。你們小倆口啊,一樣的孝順,真乃一脈相承。」

  拿到了好東西,自然要誇讚晚輩幾句,溢美之詞就像不要錢一般自周太后嘴裡說了出來。

  張玗卻顯得很謙虛,一副寵辱不驚的模樣。

  「快坐下來……太子怎沒來呢?那孩子,這兩天都沒瞧見他人影……」

  周太后突然想起她那寶貝孫子來。

  以前張玗都跟著朱祐樘一起前來拜訪,像現在這般單獨前來還真就是第一次。

  張玗道:「太子今日要上課,無法來為太后請安,況且今天也不是他請安的日子。佛經本來應該等太子親自送過來,但太子說,這麼好的東西應及早送到皇祖母手上……正好孫媳婦在東宮沒什麼事好做,就奉太子命給皇祖母送來,望您不要嫌棄。」

  「有心啦。」

  周太后笑著擺了擺手,「來人吶,準備午膳,哀家要請太子妃在此用膳。」

  「不了、不了。」

  張玗急忙道,「孫媳婦只是來送東西,不敢打擾皇祖母靜修。再者,看佛經這種事,一向講究心誠,孫媳婦以前受母親耳濡目染甚多,多少知道一些,這就回去了。」

  周太后好奇地問道:「送完東西就走?這倒顯得……我老人家不體諒晚輩。」

  張玗臉上帶著欣悅的笑容:「皇祖母對晚輩真的太好了,今天孫媳婦就是來送一趟佛經,以後抬頭不見低頭見,相處的日子還長長久久呢……就算要用膳,也不急於今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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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太后展顏笑道,「要不怎麼說,跟你們小兩口說話讓我這老人家心裡舒坦呢?不過孫兒媳婦啊,你來,真的沒旁的事嗎?」

  「沒有啊。」

  張玗一臉無辜的神色。

  這就必須要提到張延齡的特別囑咐了。

  先前萬和寺之事,太子雖是以盡孝為名跟周太后說事,但事後還是難免會讓周太后覺得自己被利用了,心裡多少有些不痛快。

  眼下就是要讓人覺得,朱祐樘和張玗根本沒壞心眼兒,是太后您自個兒耍心機去治梁芳,可不關我們的事情。

  「皇祖母,父皇最近不在宮中,照理說孫媳婦不該出來亂跑,打擾您修行,實在抱歉……孫媳婦先回去了。」

  張玗起身行禮告退。

  周太后微笑著揮揮手:「好孩子,快些回去吧……來人啊,看賞。」

  「不用不用,皇祖母,您千萬別這樣客氣,要是真賞賜的話,孫媳婦以後都不敢來了,回去也沒法跟太子交待啊!」


  張玗趕緊搖頭。

  周太后笑道:「好吧,你們東宮應該什麼都不缺,哀家也不用操那多心。陳貴,你替哀家送送太子妃……去吧。」

  「是。」

  陳貴顯得很榮幸,親自送張玗出了殿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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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張玗來而又去,表現的很匆忙。

  當陳貴折返回來時,發現周太后正拿著佛經仔細研究。

  「老祖宗。」

  陳貴立在旁邊,想混個臉熟。

  周太后頷首道:「這真是好東西,見解獨到,可說是原本的經義了,裡面滿是禪機啊……回頭應該請個修行高深的禪師前來,與哀家一同研究一番。卻不知這上面是否有極樂往生的內容?」

  陳貴笑道:「太后,這東西,也不知是從哪兒來的?」

  周太后側過頭,瞅了他一眼,問道:「陳貴,你鼻子挺靈的嘛,怎麼,今天聞著味就來了?」

  「沒,恰好過來向老祖宗請安,不巧就碰上了。」

  陳貴諂媚地道。


  周太后道:「不是有人特地讓你前來,幫著太子夫婦說點兒什麼吧?」

  「絕對沒有。」

  陳貴堅決否認道,「最近奴婢都沒出宮,更不會受什麼人指使。再說了,太子妃……好像也沒說什麼吧?」

  「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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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主要是以她的道行,也看不太懂繁複的佛經,拿在手上其實就是混充大個。

  「這倒說到點子上了……哀家原本還以為,那丫頭獨自前來,是為什麼事呢,結果……啥都沒說。」

  周太后疑惑道,「這要是換作別人,送這麼一份大禮,非把請託說項的嘴皮子磨破了不可。人與人,還真是不一樣啊。」

  陳貴笑道:「太子心善,所謂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他看好的太子妃,又怎會是那種心機叵測之人呢?」

  「嗯。」

  周太后微微頷首,對於陳貴的話,她似乎很認同,點頭嘉許,「你說的倒有那麼幾分道理。不過那丫頭,真就一點事都沒有嗎?突然提到皇帝不在宮裡……這個……皇帝到底在幹嘛?」

  陳貴謹慎地回道:「說是在宮外道觀修道,為的是參悟透道法,以此來治病,或許能得道成仙。」

  周太后罵道:「誰他娘的在我皇兒面前進讒言呢?李孜省嗎?這種鬼話也能信?」

  「這事,跟李仙師還真沒什麼關係。」

  陳貴解釋道,「聽說是鄧仙師,他進了靈丹妙藥,陛下服用過後覺得病情有所好轉,隨後鄧仙師就攛掇陛下前去出雲觀修道,陛下應允了,這一去就是半個月。」


  周太后黑著臉道:「走之前也不跟哀家說一聲,莫非是早知道哀家一定不讓他去,是吧?」

  陳貴問道:「難道這就是太子妃前來送禮的目的?」

  「陳貴啊,我還以為,你跟李孜省、張巒等人是一夥的,看來你動機也不純啊。」

  周太后揶揄道,「皇帝去出雲觀修道,這事哀家還用得著從太子妃口中得悉?哀家是那種閉目塞聽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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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太后道:「再說了,她身份再尊貴,也只是太子妃,小丫頭片子而已。我這老狐狸都沒看出她有什麼不良動機,你還在這裡替哀家分析起來了?

  「哀家就是覺得,論盡孝之心,這丫頭比之太子也不遑多讓。嘿,說起來哀家都想再見見我那大侄子了,向他請教一下,怎樣才培養出這麼好的女兒。」

  大侄子!?

  陳貴突然想起周太后讓張巒叫她大姑的事。

  突然一陣汗顏。

  「比之那些無事不登門的傢伙,太子小兩口好多了。」周太后感慨道,「同為兄弟,這孝心差得不是一星半點,也可能是因為有個不好的娘親,沒把孩子教育好。這太子平時沒娘,就把哀家當成他的至親之人。」

  陳貴心說,您看,這不人家太子妃的目的就達到了?

  人與人之間,最怕的就是做對比。

  或許太子妃就是想把邵妃母子比下去,才故意來獻佛經呢?

  ……


  ……

  到了中午,朱祐樘回到端敬殿。

  下午他要去文華殿視事,中午回來先做一番準備。

  順帶他跟張玗問了一下上午去周太后那兒送佛經的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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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祐樘擔心地問道,「我本應與你一起去的,皇祖母沒為難你吧?」

  張玗笑道:「以前你不是對皇祖母最孝順的嗎?怎麼,你最孝敬的人,還怕她為難你妻子啊?」

  朱祐樘鄭重地點了點頭,道:「皇祖母脾氣不小,有時候還是會故意給人難堪的……以前我去,要是惹她老人家不高興,她也會長時間不理我,有一次,我還跪了很久,央求她老人家原諒。」

  張玗聽到這裡,不由收起笑容。

  從丈夫的講述中,她能直觀感受到當時的太子有多無助。

  一個無依無靠可憐兮兮的小孩,去給自家祖母請安,卻被自家祖母擺臉色,最後只能跪在那兒祈求老人家原諒……真就是沒娘的孩子,沒人疼沒人憐,更加缺乏關愛。

  「皇祖母沒為難我,還誇讚我和你有孝心呢。」張玗道。

  「真好。」

  朱祐樘拍了拍手掌,隨即疑惑地問道,「不知岳父從哪兒弄來的佛經?」

  「管他呢,他肯送進宮裡,說明其中必有深意。其實我家裡,我爹也很寵我娘的,我娘平日就喜歡看佛經。」


  張玗笑著說道。

  朱祐樘就好像個安靜的聆聽者一樣,聽妻子講述張家之事,臉上滿是嚮往的笑容。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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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華殿內。

  當天兩班講官之首的劉健和謝遷,均得到萬安授意,讓他們二人一起到文華殿陪同太子聽事。

  至於緣由,萬安沒跟劉健和謝遷說明,但二人還是硬著頭皮列席了。

  當天萬安和劉吉兩個閣老,以及韋泰這個新任司禮監掌印太監,都到了文華殿內,一起來的還有禮部右侍郎兼東宮講官倪岳。

  朱祐樘驟然見到這麼多人,也覺得頗為意外。

  前幾次都沒人把文華殿聽朝當回事了,現在老父親去出雲觀修道,並不在宮中,卻怎麼又突然對他重視起來了?

  「太子殿下,朝中近日有大事發生。」

  萬安一上來就給太子上眼藥,「以臣所查,通州糧倉出現巨大的虧空,戶部現任尚書李敏以及左侍郎孫仁,二人有不可推卸之責任。」

  朱祐樘一聽,心說,這豈不是印證了我從岳父那兒得到的消息?

  可我啥也不懂,跟我說有什麼用啊?


  萬安繼續挖坑。

  他道:「初步核查的結果,已由戶科呈交,上面列有詳細的數字。至於通州倉具體虧空多少,只能派人前去核查,太子殿下……這裡有一份謄下來的關白本,請您閱覽。」

  說著,萬安貼心地讓人將一份謄錄的案情細節呈遞到了朱祐樘面前。

  朱祐樘到底是個認真負責之人,接過來仔細看過,卻發現自己壓根兒就看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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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萬安說這是初查的結果,但其實就是一份啥都不是的錢糧進出匯總,牽扯到的名目太多太雜,絕不是三兩人旦夕間可以參破。拿這東西到三法司,三法司都不會查出任何有用的東西來。

  萬安躬身道:「臣請太子殿下嚴查此案。」

  朱祐樘聽到這兒,似乎有點兒明白了,立即將關白本合上,問道:「萬閣老,這種事不該請示父皇嗎?為什麼要讓我做決定呢?」

  萬安笑道:「此事,全因太子之前一句無心之言所起,內閣知曉此事後,也是善加留意,甚至特地派人前去調查,這才發現端倪。何況陛下如今不問朝事,以太子下旨查問,最恰當不過。」

  旁邊一直默不做聲的謝遷聞言,直接以半開玩笑的口吻道:「萬閣老,這麼說就不對了,陛下只讓太子在文華殿聽事,並未有理政的吩咐,想這戶部錢糧大案,牽扯甚廣,豈能因為太子一道旨意就去調查?一切還應請示陛下,交廷議處置。」

  傳統文官非常在意程序正義。

  說白了,謝遷希望的是皇帝跟大臣坐下來一起商議事情,而不是跟如今的成化帝一樣獨斷專行。

  成化朝面臨的最大問題就是皇帝基本上不拿朝事與大臣們商議,導致廷議制度荒馳日久,以及朝中事務逐漸趨向於一言堂,這就導致很多像通州倉庫虧空這種案子,根本就沒人查。

  或者皇帝下旨讓人去查,結果就是抓幾個官職最高的官員出來頂罪,把輿論風潮糊弄過去就行了。

  而廷議最大的意義就在於把事情進行合理化分析,將所有責任人全都給找出來,以及事後進行彌補,防微杜漸。


  萬安作為難狀,搖頭道:「可惜如今廷已基本廢弛,一應事務基本都行部議。」

  謝遷提醒道:「那就先行部議啊。」

  萬安苦笑著問道:「於喬,你是不懂規矩嗎?戶部案,難道交給戶部,讓他們自行商議?這可是關係尚書和侍郎級別官員的大案,這種案子,豈能交給他們自行處置?那不最後就變成罰酒三杯了事嗎?

  「如今秋天馬上就要到來,韃靼人最喜歡在這時候滋擾我大明邊陲,若是調撥錢糧出現問題,從通州倉調撥不出糧草的話……這事可就麻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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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子殿下,您該懂了。」

  萬安鄭重地說,「此案牽扯重大,內閣的確做過商議,這不連一些案情細節都給太子查出來了嗎?都這樣了太子也不想替陛下分憂嗎?

  「朝中事,雖非太子家事,但陛下讓太子於文華殿聽事,為的就是查明朝中過失,或有查漏補缺之意。

  「如今發現了缺漏,卻因陛下不在,而沒人承擔,朝堂內外事務,難道非要等陛下一人處置?

  「這點事都要去叨擾,陛下恐怕會……病上加病!」

  萬安就是要把朱佑樘推到高台上下不來台。

  讓你小子在人前從來都是打孝義的感情牌,這次就讓你知道,大孝子不好當。

  你爹現在閉關養病,你不幫他分憂,坐視他繼續為國事操勞,最後導致病情加重……這就是你所謂的孝子所為?

  哼,我看你怎麼下台階!

  朱祐樘望向一邊的韋泰,問道:「韋大伴,這件事應該怎樣處置?」


  換作覃昌在此,肯定會告訴朱祐樘,這件事可以暫時放放,等皇帝的旨意下來。

  什麼閉關不閉關的,令尊養病已不是一天兩天,再說他知道這件事已經很久了,只是一直沒有辦而已,你可不要因為別人激你幾句,就貿然出頭。

  但韋泰……

  他剛當上司禮監掌印,甚至還沒經歷一次皇帝跟他坐下來探討朝事,他只不過是皇帝閉關前臨時找來接替覃昌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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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旁邊的劉健和謝遷,雖然也是太子的先生,但在朝中事務上,二人作為東宮講官,根本沒什麼發言權,這會兒也難以幫到朱祐樘。

  難題全都擺在了朱祐樘面前。

  不說徹查,他就是不孝!

  說查,那就是僭越,屬於過度做事,回頭很可能會被老父親怪責他手伸得太長。

  這可把一旁傾聽的覃吉急得不行。

  覃吉鼓足勇氣建議:「太子殿下,這件事……不如您先思慮後,回頭再……」

  「覃公公,你這話是何意?」

  萬安瞪著覃吉道,「朝中有要事亟需處置,如今陛下閉關,太子就相當於大明的監國,難道太子是怕事而不敢勇於承擔之人嗎?又不是要做什麼為非作歹之事……查個虧空而已,連這點膽氣都沒有嗎?」

  朱祐樘額頭上汗珠直冒。

  可能是熱的,也可能是因為心中緊張所致。

  最後朱祐樘問道:「那……萬閣老,事情交由內閣去查,回頭再請父皇定奪可好?」

  無論怎樣,朱祐樘還是沒膽氣邁出那關鍵一步。

  因為他知道,自己根本沒本事替老父親分擔責任,所以只能以哀求的口吻請示萬安。

  萬安對此卻似乎很滿意,頷首道:「既然太子不能下旨,那就以內閣行調查之責,臣領命。」

  你讓我們查,我們的目的就達到了,這樣我們還可以名正言順對外說,你這個太子不稱職,甚至沒有擔當之心。

  正說反說都是我們掌握話語權,你個小傢伙還不是被我們輕鬆拿捏在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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