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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8章 接收

2024-10-31 08:45:44
  第548章 接收

  [西林行省]

  [石湖城]

  小巴爾茨已經等得心浮氣躁。

  不過這也不能全怪他——天沒亮就起床準備,大早上就開始等著,眼看著時間快到中午,「客人」卻遲遲沒有露面,擱誰都得有點意見。

  更何況小巴爾茨才十五歲,正是缺乏耐心的年紀。

  相比之下,小巴爾茨的親爹約翰·巴爾茨就很沉得住氣。

  其他參加歡迎儀式的市民代表,都已經躲到涼棚里,唯有約翰·巴爾茨還佇立在路旁,如石雕一般,紋絲不動地眺望著遠方。

  涼棚下的代表們每次瞟見約翰·巴爾茨的背影,都不由得懷疑,市長大人是不是已經被曬死了。

  不過很顯然,約翰·巴爾茨耐熱程度超乎石湖城市民的想像。

  所以,也就難怪小巴爾茨只是市長的兒子,而約翰·巴爾茨能成為石湖城的市長。

  ……

  烈日當頭,雖然搭了涼棚,卻依然難擋熱浪。

  為了今天這場歡迎儀式,特意穿了正裝的市民代表們,無不汗出如漿、衣衫盡濕。

  尤其是那兩個被選中「獻麵包和鹽」的、身著全套「傳統盛裝」的年輕女士,已然瀕臨中暑。

  要歡迎的人不來,來歡迎的人就不敢走。

  進退兩難之下,許多市民代表已經顧不得體面,他們把帽子、外套都給脫掉,只穿貼身衣物,躺在涼棚的陰影下,雙眼無神地仰望著篷布。

  不少代表身旁,甚至還有一個乃至好幾個揮舞扇子的、同樣滿頭大汗的僕人。

  終於,地平線上有了點動靜。

  盼得雲開見月明的約翰·巴爾茨,熱淚奪眶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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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來了!來了!快起來!快起來!」

  奄奄一息的市民代表們紛紛掙扎著爬起身,以令人敬佩的毅力,手忙腳亂地將禮服往身上套。

  搜遍全城的妓院、酒館和教堂才湊出的樂隊,也終於迎來大展身手的機會。

  散裝的《聖母頌》迴蕩在城門內外,聞者無不被勾起傷心事,黯然垂泣。

  只可惜樂手們餓了一上午肚子,演奏出的聲音有氣無力,不足以上達天聽,不然定叫聖母也淚流。

  之所以選《聖母頌》這首曲子在歡迎儀式上演奏,也很有講究。

  紅薔薇的曲子肯定不能登場,藍薔薇的小調也不保證就能用,所以約翰·巴爾茨市長思來想去,認為還是教會音樂最安全。

  並且樂手們對於讚美歌,不說會人人演奏,至少也都耳熟,排練也能容易一點。

  於是,就選了《聖母頌》。

  而此時此刻,聽著樂隊方向傳來的噪音,市長大人無比慶幸,自己選的是最簡單的《聖母頌》。


  不過眼下最要緊的事情,顯然不是調教樂隊。

  而是旗。

  巴爾茨市長扶著帽子、提著腰帶,三步並作兩步跑到城門前,衝著牆頭,聲嘶力竭地喊道:「旗!把旗準備好!」

  剛才《聖母頌》一響,偷偷打瞌睡的旗手就被吵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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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好,好,」約翰·巴爾茨連聲稱讚,又忍不住叮囑,「千萬別把旗搞錯了!看清楚再升!」

  ……

  帕拉圖共和國的國旗,有一點特別好,不管是哪個共和國——諸王堡的、虹川的還是楓石城的——都還在用舊共和國的四象限旗。

  區別只在於顏色:

  虹川依然用藍底白十字;

  諸王堡改用紅底白十字,與前者劃清界限;

  至於新墾地人,他們據說是用青色做底色。

  謝天謝地,這可給石湖城的裁縫省了不少事。

  市長大人催得急,所以裁縫們從箱底翻出了舊共和國的藍旗,修補好被老鼠咬壞的部分,然後用石灰與醋反覆漂洗,硬是把「藍」旗搞成了「青」旗。

  只是裁縫們也沒親眼見過新墾地人的軍旗,自然不明白新墾地人的「青色」旗幟,究竟有多「青」。


  為保萬無一失,石湖城的裁縫們搞出了好幾面不同深淺的「青色」旗幟。

  不過,能不能升起最「準確」的那面旗幟,就得看旗手的本事了。

  ……

  城門上,旗手揉了揉惺忪的睡眼,信誓旦旦地向市長大人保證:「咱這對招子,您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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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剛叮囑過旗手,又一樁麻煩事立刻找上巴爾茨市長。

  「爸爸,不好啦!」小巴爾茨火急火燎地跑過來,「丹妮小姐暈倒了!瑪爾吉特小姐也站不起來了!」

  老巴爾茨怔了一下,才想起「丹妮」和「瑪爾吉特」是那兩個負責獻麵包和鹽的女孩。

  他急忙帶著兒子趕往涼棚,隔老遠,就看到一群代表聚集在涼棚周圍。

  見市長大人過來,代表們默默讓出了一條路。

  穿過人群時,巴爾茨父子只覺如芒在背。不須問,也能感受到代表們的怨念。

  人群中間,兩個臉色蒼白的少女躺在地上,幾個年長的婦人正在照看她倆。

  「中暑了!」約翰·巴爾茨一眼就得出結論,他藉機驅趕代表們,「都散了!都散了!不要擋風!你們想把人悶死嗎?」

  人牆不情不願地退後,讓出了一點空間。

  「把那個玩意解開,讓兩個孩子喘口氣,」約翰·巴爾茨指了一下兩個少女的束腰,連聲催促,「再給她們找點淡鹽水來。」


  一個年長婦人責備地看了市長一眼:「怎麼能在這裡讓女士脫衣服?」

  「嗨!是我糊塗了!」約翰·巴爾茨一拍腦門,改口道,「那就抬走,趕快抬回家去!」

  幾個年長婦人各自招呼貼身女僕,七手八腳將兩個少女抬上了馬車。

  望著馬車轔轔駛向城內,約翰·巴爾茨忽然感到不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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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甭他媽整這些沒用的,」為首的大鬍子口音很重,舉止粗野,一臉的不耐煩。

  剛見面,他就開門見山地告訴市長:「俺們不進城。」

  瞧對方的派頭,約翰·巴爾茨猜測這個大鬍子才是真正的頭。

  因為先前來交涉接收流程的鷹鉤鼻,這會跟在大鬍子後面,落後半個馬身。

  大鬍子和鷹鉤鼻只帶了十幾個騎手,衣服也很不齊整。

  相比之下,石湖城市民的歡迎儀式,顯得過於隆重正式。

  大鬍子與鷹鉤鼻也沒有「與民同樂」的意思,隔老遠就勒住馬,叫市長一人上前說話。

  遠處的煙塵里,倒是還能隱隱約約看到些人影。

  不過後者既沒有停下,也沒有靠近石湖城的意思,看樣子是要直接繞城而行。


  聽聞對方不打算進城,巴爾茨心裡很是高興。

  但是口頭上,他還是得虛情假意一下:「本市的紳士們已經為諸位備下宴席,還請……」

  「[粗野的髒話]!你怎麼這麼多話?不是跟你說了?少整這些沒用的,」大鬍子粗暴地打斷了市長的話,直接丟下一張對摺的草紙,「照這個單子,今晚前,給俺們備齊。」

  約翰·巴爾茨心裡罵娘,臉上還得陪著笑,他彎腰拾起單子,匆匆掃了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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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是,清單里各項物資的數目雖大,卻又剛好卡在石湖城的能力範圍之內,十分微妙。

  巴爾茨決定和對方講講價,他擠出小市民的卑微笑容,希望對方能心生憐憫。

  「大人,」巴爾茨市長可憐巴巴地說,「我們是真的……」

  「少他媽廢話,」大鬍子直接甩了市長一鞭子,「交不出來,俺們就進城。」

  市民代表們頓時躁動起來,但是沒人敢輕舉妄動。

  約翰·巴爾茨脖子上被鞭子抽到的地方火辣辣的疼,他衝著身後的人群擺了擺手,忍痛繼續懇求:「我們實在是……」

  「啪!」

  又是一鞭子,直接把市長打了個趔趄。

  小巴爾茨再也看不下去,從人群之中衝到父親身旁,紅著眼睛質問:「你們憑什麼打人?」

  「小東西,」大鬍子獰笑著拔出馬刀,「我看你是不想活了。」


  「好啦好啦,不要動刀子,」鷹鉤鼻上來打圓場,他瞥了少年一眼,又看向市長,笑眯眯地問,「你兒子?」

  約翰·巴爾茨沒有吭聲。

  「單子上的東西,不是我們找你要,而是上頭找我們要,」鷹鉤鼻講話慢條斯理,聽起來卻比大鬍子更可怕,他像魔鬼一樣勸誘市長,「單子上的東西,我們又不是只向你一個人要。東西是大夥的,可兒子卻是你的。」

  「好,」約翰·巴爾茨咬牙,「給我們一點時間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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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約翰·巴爾茨沉默片刻,點了頭,「今晚之前。」

  「這不就結了,」鷹鉤鼻拊掌,笑道,「快把麵包和鹽拿給我們嘗嘗吧。」

  約翰·巴爾茨衝著兒子使了個眼色。

  小巴爾茨緊攥雙拳,一步三回頭地走向城牆。

  片刻後,他端著一個巨大的銀托盤走出人群,盤子裡鋪著精美的刺繡綢緞,綢緞上擺著一個漂亮到令人不忍觸碰的圓形麵包,麵包中間盛著銀白色的鹽。

  小約翰·巴爾茨屈辱地將銀托盤舉過頭頂,向大鬍子和鷹鉤鼻獻上了歡迎禮。

  大鬍子皺起眉頭,壓根沒有要碰的意思,「怎麼是個小子來獻?娘們呢?」

  「男孩也行,」鷹鉤鼻淫笑著掰下一小塊麵包,在鹽皿里捅了幾下,意猶未盡地放進嘴裡。

  城牆上,剛才還在打包票的旗手傻了眼,面對著一整摞青色旗幟,不知該如何是好。

  因為來人什麼顏色的旗都沒帶。


  ——

  正如威廉·洛德韋克中校所警告的那樣,沒有了聯省部隊的震懾,那些原本表面上還忠於諸王堡的地方城鎮,直接連演都懶得再演。

  「新墾地叛軍」的旗幟剛一出現在地平線上,他們便麻利地開門投降。

  從楓石城到諸王堡沿途的各個城鎮,沒有一座選擇繼續為紅薔薇而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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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畢竟,硬要論受軍隊支配、影響的程度,新墾地行省可比江北行省還邪門——江北行省至少沒有新墾地軍團這種「怪物」。

  更不要說新墾地人和藍薔薇的軍旗顏色都差不多。

  所以,對於「又一個虹川軍政府」,市民階層多少有一點牴觸情緒。

  但這並不妨礙西林行省各地的自治城鎮,連夜降下紅薔薇的旗幟,重新升起老款式的藍底白十字四象限旗。

  自詡生活在奔馬之國腹心地帶的西林行省城市居民們,聰明地藏起對於新墾地土包子們的輕蔑,在臉上堆滿虛偽的笑容,主動開門迎接「新統治者」。

  在對待新墾地軍隊的態度上,農民比市民誠實得多。

  地平線上的煙塵甫一出現,農民們立刻就把家裡的牲口往野地里一趕,熟練地帶著細軟物件躲進森林。

  可以這樣說,沒有將這套流程爛熟於心的農民家庭,在過去兩年的動亂中,要麼破產,要麼被「篩汰」。

  總的來說,西林人對於新墾地軍隊的態度,是又畏懼,又有戒心。

  那麼,新墾地軍隊對於西林人又是什麼態度?


  答:新墾地軍隊根本顧不上對西林人表態。

  終於意識到自己錯過了什麼的蓋薩·阿多尼斯,就像所有正常人那樣,產生了一種扭曲的補償心理。

  若不是人必須得睡覺,蓋薩恨不得讓向諸王堡進發的部隊每天趕二十四小時的路。

  作為先頭部隊的白山郡團的那個營,根本就沒有時間正式接收沿途的城鎮。

  甚至路過人類聚居地時,他們都儘可能繞著走——因為不想讓自己蓬頭垢面的模樣,影響了新軍在西林人心中的形象。

  所謂「接收」的大部分情況,都是營長帶著幾個連長去意思一下,把一臉茫然的市民代表們,留給後續跟進的友軍。

  楓石城至諸王堡道路沿途的城鎮,新墾地軍隊都沒時間接收,就更不要說西林行省腹地的那些城鎮了。

  如此混亂的狀況,給了一些心懷不軌的人可乘之機。

  有人以新墾地軍團之名在大道上設卡,有人以新墾地軍團之名恐嚇勒索。

  甚至有一夥無法無天的土匪,假裝是路過的新軍,向石湖城索要錢財糧餉。

  更不可思議的是,那伙土匪還真的從石湖城市民那裡把東西要到了手。

  聽說這件事情蓋薩·阿多尼斯,鼻子都氣歪了。

  但是他現在顧不上處理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

  蓋薩·阿多尼斯所有的注意力,都聚焦了在帕拉圖這匹奔馬的心臟——諸王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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