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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4章 1012【甘為蚍蜉】

2025-02-01 06:51:57
  第1014章 1012【甘為蚍蜉】

  其實苑玉吉知道的隱秘並不多,確切來說只有一件不太尋常的事情。

  大概從半年前開始,年幼的天子便讓他收集各種信息,基本都是和陸沉有關。

  包括軍中將領的生平履歷、新政衙門各級官員的家世背景、陸沉個人的行蹤規律以及承平坊秦王府的大致情況。

  寧太后何等智慧,很快就從這些蛛絲馬跡中判斷出天子的意圖。

  她無比失望地看著苑玉吉說道:「哀家將內侍省乃至內衛都交到你手中,你就是這樣回報哀家的信任?」

  「撲通」一聲,苑玉吉跪倒在地,顫聲道:「陛下,臣累受先帝和您的信重,豈敢有半分不忠之心?若是奴婢有此念,便叫臣永世沉淪不得超生!」

  「住口!」

  寧太后皺眉道:「既然你無不忠之心,為何要瞞著哀家做這些事?」

  苑玉吉頹然道:「陛下,皇上雖然年幼卻聰慧過人,他說此舉並無他意,只是想稍微了解朝堂的局勢,以免對外面的情況兩眼一抹黑。皇上還說不想陛下擔憂,如果臣將此事告知陛下,便是陷皇上於不孝之地。故此,臣不敢不聽從皇上的旨意。」

  表面上來看,他這個理由合乎情理,畢竟天子也是君,現在只是因為年幼才讓寧太后代為理政。

  他身為臣子夾在中間又能如何?

  然而寧太后對他太了解,因此在短暫的思忖過後,她神情複雜地說道:「你不是不忠,相反你很忠心,只不過你的忠心是對先帝和天子。至於哀家,想來這兩年哀家對秦王的不斷讓步讓你失望透頂。你覺得哀家應該調動一切力量和秦王廝殺,哪怕血流成河生靈塗炭,也好過如今這般什麼都不做,眼睜睜看著秦王一點一點掌控權柄,對嗎?」

  這一次苑玉吉沒有立刻回答,反而沉默下去。

  寧太后緩緩道:「但是你有沒有想過,你將天子捲入這場旋渦,有可能會直接害死他?」

  「陛下,先帝駕崩真和秦王無關嗎?」

  苑玉吉抬起頭,老淚縱橫。

  寧太后眼神一黯,木然道:「是了,哀家險些忘了那些事情。那次你當面諷刺太皇太后,又對哀家說秦王提前調兵渡江南下是心存反意,這些事情都表明你心中藏著恨意,而且直到現在都沒有消退。你對秦王恨之入骨,同時又對哀家心存怨望,所以才挑唆年幼的天子。」

  「不,陛下,臣從未挑唆天子。」

  苑玉吉連忙搖頭,道:「臣確實恨秦王不死,但是臣從未想過陷天子於不利,豈敢以言挑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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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論苑玉吉主動還是被迫,他都辜負了寧太后的信任,因此短暫的沉默之後,寧太后疲憊地說道:「你去內府待一陣子罷,這段時間由呂威暫時代替你的職事。」

  苑玉吉也知道這是寧太后從輕發落,否則光是一個蠱惑天子的罪名他就承擔不起。

  「謝陛下恩典。」

  苑玉吉哽咽著叩首拜謝。

  當他拖著蹣跚的步伐退下不久,原本應該在午歇的天子李道明再度來到東暖閣,規規矩矩地行禮後說道:「母后,苑少監只是囿於我的請求做那些事,還請母后息怒。」

  寧太后定定地看著他。

  若嵐等人不由自主地緊張起來。

  李道明沒有像往常一樣誠惶誠恐,他努力鎮定甚至倔強地和自己的母親對視。

  良久,寧太后緩緩道:「哀家對你說過那麼多話,看來你一句都沒有聽進去。」

  「母后,兒臣知道您是為兒臣好,但是兒臣不想假裝什麼都不知道,一味躲在集賢殿讀書。」


  李道明懇切地說道:「這世上對兒臣最好的人是母后,全心全意不計得失為兒臣考慮的人亦是母后,兒臣自忖不是愚笨之人,豈會忽略母后的良苦用心?但是,兒臣不知道母后想要退到哪一步,屆時天家又能否承受那樣的後果。」

  寧太后道:「所以你讓苑玉吉幫你打探消息,然後呢?你還想做什麼?」

  李道明垂下眼帘,回道:「連母后都不能對秦王如何,兒臣又能做什麼呢?母后,兒臣只是想知道秦王做到哪一步了,只是不想將來糊裡糊塗地被逼禪位,然後又糊裡糊塗地死了。母后,兒臣不想做一個糊塗鬼,這個要求很過分嗎?」

  寧太后無言以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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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番話攪得寧太后心中生疼,同時也讓她明白一件事。

  她的兒子雖然還很小,但是在這樣一個獨特的環境中成長,他遠比同齡人要想得多。

  故此,她放緩語氣問道:「皇兒,你告訴母后,你究竟想做什麼?」

  李道明抬起頭迎著母親的凝視,搖頭道:「母后,兒臣真的什麼都沒做,也不打算做什麼,您不要怪責苑少監,那都是兒臣逼他的。」

  寧太后勉強一笑,道:「你不必擔心,哀家不會大動干戈,只是對苑玉吉略施薄懲而已,讓他明白什麼該做什麼不該做。好了,你讀了一上午的書,去好生歇歇吧,哀家也要歇息了。」

  「是,母后。」

  李道明恭敬一禮,然後邁著沉穩的步伐退下。

  看著他漸漸有了少年人模樣的背影,寧太后心中百折千回。

  若嵐見寧太后的臉色有些難看,便示意其他幾名女官退下,然後近前寬慰道:「陛下,或許天子真的什麼都沒做。」

  「他是在試探哀家。」


  寧太后搖搖頭,輕聲道:「現在想來,他應該是故意在哀家面前露出這個破綻,然後通過哀家對苑玉吉的處置來確定哀家的態度。」

  若嵐一怔。

  她有些不敢置信,年僅九歲的天子真有這樣的心機?

  寧太后忽地笑了笑,這笑容中滿是傷感,道:「他希望哀家能夠孤注一擲解決秦王,但是哀家一直沒有這樣做,所以他不再對哀家抱有期望。從這一點來說,他確實很像他的父皇。當然,也有可能是一些人在旁挑唆,讓他以為殺死秦王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並且過後就能一勞永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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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若嵐擔憂地說道:「陛下,那該如何是好?」

  寧太后沉默片刻,眼中逐漸泛起決然之意,輕微又堅定地說道:「等陸沉回京,哀家會見他一次。」

  ……

  傍晚時分,北城祥符坊一座外表普通的民宅內。

  一身常服的薛若谷起身迎接走進來的禁軍左衛副指揮使王竑,微笑道:「公度兄,路上沒被人注意吧?」

  「子淵兄安心,秦王府那些人縱然不會忽視禁軍,但他們的注意力大都放在沈大帥身上,哪裡會注意我們這些小人物。」

  王竑洒然一笑,繼而道:「不過小心駛得萬年船,我特意繞了一圈,確認沿途沒有眼線盯梢。」

  薛若谷點頭道:「如此甚好。」

  自從陸沉離京之後,很多人心裡都鬆了一大口氣,只覺頭上濃厚的烏雲暫時消散,但是薛若谷並未大意,他知道這反而是最危險的時候,稍微鬆懈就可能被陸沉的人抓住馬腳。

  王竑期盼地問道:「如何?」

  「已經定了。」

  薛若谷給出一個讓他十分振奮的答案,隨即從懷中取出一塊綢緞,攤平放在桌上。

  王竑抬眼望去,只見抬頭便是「清君側,誅權奸」六個大字,下方已經有十幾個名字,排在最前面的便是薛若谷的親筆簽名。

  他心中熱血涌動,毫不猶豫地提起一旁的筆,薛若谷卻忽地伸手攔住他,然後正色道:「公度兄,秦王勢大鷹犬遍布,我們做的是十死無生的事情,你可要想清楚了。一旦簽下這個名字,便再無後悔的餘地。」

  「子淵兄,何故小瞧於我?」

  王竑拉開他的手,龍飛鳳舞一般簽上名,笑道:「我記得你上次說過,這世上總有一些人願意做送死的蠢事,只要心裡覺得值當就好。如今天家有旦夕傾覆之憂,我輩豈能視而不見?就算是死也要死得轟轟烈烈,總好過做一個背主貳臣。」

  「好!」

  薛若谷將那塊綢緞收起,拱手道:「生死與共。」

  王竑還禮,然後有些惋惜地說道:「如果能在秦王離京的這段時間,殺他一個措手不及,或許會有意外之喜。」

  薛若谷搖頭道:「秦王慣會請君入甕,他主動離京就是希望有人出手,然後趁機裹挾大義,繼而威逼宮裡的聖人,所以我們一定要忍住,等他回到京城,慢慢放下戒備的時候再動手,那樣才有比較渺茫的希望。」

  王竑嘆息一聲,他知道薛若谷說的沒錯,以陸沉現在掌握的權勢和力量,哪怕他真的放鬆警惕,而他們這些人準備得足夠周全,最後成功的希望也非常渺茫。

  他按下心中雜亂思緒,輕聲問道:「所以確定在那一天?」

  「是。」

  薛若谷沉聲道:「十二月二十六,歲末大朝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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