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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24章 1022【她的故事】

2025-02-10 17:53:14
  第1024章 1022【她的故事】

  明軒堂外,若嵐神思不寧,一雙手下意識地絞在一起。

  裡面那兩位固然是當世大齊身份最尊貴的人,終究是孤男寡女共處一室,難免會讓人想入非非。

  若嵐並非為此擔心,今日卓園內外都是秦王最信任的下屬,太后帶出宮的隨從也都是她精挑細選的心腹,所有人嘴巴都很嚴實,不會在私下裡亂嚼舌根。

  更何況此刻明軒堂外只有若嵐一人守著,她不擔心會有流言蜚語傳出去。

  她之所以不安,是因為她很清楚太后外柔內剛的性情,太后可以不斷退讓,但是如果讓她察覺到真正的危險,她同樣不會猶豫不決,而那位秦王歷來殺伐決斷,何時會出現心慈手軟的狀況?

  一旦兩人鬧將起來,若嵐根本不敢想像會出現怎樣可怖的場景。

  她扭頭望去,裡面並無動靜傳來,只盼這場宴席能夠安安穩穩地落幕。

  「陛下,若嵐這樣忠心的女官頗為難得。」

  堂內,陸沉有感而發。

  寧太后似笑非笑地說道:「中意她?你若不介懷,哀家將她賜給你,如何?」

  陸沉笑道:「陛下,王府也沒有餘糧啊。」

  這當然是一句玩笑話,秦王府不至於供養不起一名女眷,只是這女眷的來頭有些複雜,陸沉沒有興致給自己安穩和諧的後宅增添不穩定的因素。

  寧太后笑而不語。

  她面龐如玉,星眸晶瑩,又帶著幾分醺意,格外動人心魄。

  尤其是在此刻無人打擾的時候,她仿佛終於稍稍卸下沉重的枷鎖,不再時時刻刻維持著雍容華貴的姿態,從而多了幾分極為罕見的風韻。

  陸沉目不斜視,依舊坐得十分穩當。

  「哀家——」

  寧太后摩挲著杯盞,追憶往昔道:「我出身於一個普普通通的家族,家父這輩子做過最大的官是工部虞衡司主事,僅僅是正六品而已。前兩年有官員上奏,請我加封家父為國公之爵,被我轉交給御史台嚴查,往後便沒人在寧家子弟的身份上算計。我心裡很清楚,寧家所有人包括家父在內,他們都不是做官的料,一旦下場多半會淪為別人手裡的刀,不如讓他們守著家中的產業,安安分分地過日子。」

  自古以來,後族便是朝堂上一股不可忽視的力量,更何況寧太后執掌權柄,寧家能否一飛沖天全在她一念之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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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句話顯然不是阿諛奉承。

  寧太后明白這一點,微微一笑道:「十二年前的春天,我才十六歲的時候,忽然有一天宮裡傳下聖旨,聖人決定讓我成為相王妃。家人們欣喜若狂,而我卻惶恐不安,你可知道為何?」

  陸沉言簡意賅地說道:「一入侯門深似海,更何況是天家。」

  「是啊,天家貴重不凡,務必循規蹈矩,不能行差踏錯一步。」

  寧太后搖搖頭,悵惘道:「家裡人未必明白,或者說就算明白也不在意。在聖旨送達的那一刻,寧淑婉的命運是好是壞便已不重要,只要她能夠踏踏實實地做著天家的媳婦,給寧家門楣添上光彩就夠了。至於我心裡因何憂懼,十幾年來如何艱難,沒人會在意這些。」

  陸沉終於知道了太后的閨名,此刻卻無半點旖旎之意。

  望著她那張幾乎沒有歲月痕跡的面龐,陸沉想的是十二年前那個春日,她小心翼翼地離開寧家,進入一個完全陌生又堪稱步步驚心的環境。

  她很幸運,沒有折損在勾心鬥角的宮闈之爭,反而一步一個台階,成為這世上身份最尊貴的幾名女子之一。

  她又很不幸,走到如今這個地步,註定她不能只享受尊榮,必須要承擔起天家皇太后的職責。無論局勢如何艱難,她都沒有逃避的權利。

  「論理而言,我委實沒有資格哀嘆命運不公這四個字,畢竟像我這種出身的女子,若非僥倖得到高宗皇帝的青睞,被選為天家的兒媳婦,最好的命運不過是許給某個身世不顯的普通人。或許普通人家也有幸福的生活,但是終究無法像現在這樣看看山頂的風景。」


  寧太后定定地望著陸沉,輕聲道:「取捨之間,便是得失。」

  陸沉安靜地聽著。

  其實這也是一個可憐人。

  說當朝皇太后是一個可憐人,這聽起來或許有些可笑,但是必須要注意到一點,寧太后並非傳統意義上待在後宮享受榮華富貴的皇太后,而是朝堂的實際掌權者、年幼天子的保護傘,這便決定她要付出難以想像的努力,才能維繫住現有的局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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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此寧太后屏退所有人,並非是要和陸沉談論多麼隱秘的話題,而是她需要一次傾訴的機會,否則她早晚會被巨大的壓力折磨到發瘋。

  一念及此,陸沉緩緩道:「陛下,人力總有窮盡之時,有時候學會放下未必是一件壞事。」

  聽到這句話,寧太后眼中泛起一抹奇特的色彩。

  放下什麼?

  當然是指這些年她一直咬牙背負的職責。

  這是陸沉第一次用近乎明示的方式勸說她。

  看著這個至今依然不動聲色的年輕王爺,寧太后端起酒盞輕抿一口,然後話鋒一轉問道:「你可知道我有哪些愛好?」

  陸沉搖了搖頭。

  寧太后惘然道:「寧家薄有家資,勉強算是書香門第,因此我從小便能接觸各種書法大家的臨摹字帖。年幼時最開心的時光,大概便是午後寂靜時,我在窗前練習書法。沉浸在書畫的世界中,感受著前人大家留下來的紙韻風華,仿佛我能與他們隔著筆墨交談,不用去想那些案牘勞形的事情。」

  「自從嫁入相王府,身為王妃要操心府中大大小小的事情,還要小心防備那些藏在暗處的冷眼和陰謀。尤其是有了子嗣之後,我更不可能將精力放在愛好上。往後更不必說,成為太子妃固然風光無限,我卻時常午夜驚醒,因為我知道他的儲君之位來得沒有那麼簡單。」


  「陸沉,我已經很久沒有動過筆了。」

  她將杯中酒一飲而盡。

  陸沉往右邊看去,臨窗大案上倒是有筆墨紙硯。

  寧太后順著他的目光望過去,唇邊隨即綻放一抹笑意,問詢道:「可願幫我研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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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寧太后興之所至,起身而去。

  未幾,潔白的紙上出現兩個字。

  其字線條清秀平和,嫻雅婉麗,可謂字如其人。

  她放下筆,轉頭問道:「如何?」

  此刻兩人相距不到二尺,陸沉甚至可以聞見旁邊的淡淡清香,但他的視線始終停留在紙上,看了片刻之後說道:「臣不懂書法,不過臣覺得這兩個字很好看,唯一美中不足之處,或許是這兩個字太過悲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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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字曰:孑立。

  孤苦伶仃之意,幾乎透字而出。

  寧太后面上並無悽苦之色,反而笑道:「你也來寫兩個?」

  陸沉的字只能說勉強能看,離大雅之堂還有十萬八千里的距離,但他沒有刻意推辭,拿起那支筆揮毫潑墨一蹴而就。


  寧太后注意到他握筆的位置和先前她的動作重迭,本就因為酒意薰染而酡紅的雙頰更加有些發燙。

  等她看清陸沉寫出來的兩個字,不禁雙唇微抿,心情複雜地看了陸沉一眼。

  字曰:安之。

  這短短兩個字蘊含著很多種解釋,既可以理解成理智接受現狀,也可當成安心放心的寬慰之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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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陛下,往後有閒暇我會練練字。」

  陸沉的回答簡明扼要,又似乎暗藏幾分深意,倒讓寧太后微露笑意。

  品字告一段落,寧太后轉身之際或許是因為酒勁上涌,再加上她的身體本就柔弱,竟然雙腿一軟向旁歪倒。

  不等她輕呼出聲,一隻有力的手憑空出現,握住了她的小臂,只覺一股柔和的力量傳來,瞬間便讓寧太后站穩。

  除此之外,那隻手沒有任何不合時宜的動作,更沒有觸碰到她其餘身體部位,比如柔軟纖細的腰肢。

  寧太后抬頭望去,波光瑩瑩的雙眸看向那位年輕的王爺。

  外面是寒冬臘月,堂內卻無由生出幾分春意。

  陸沉忽地開口說道:「陛下,何至於此?」

  映入寧太后眼帘的是他依然平靜且溫和的目光。

  她不由得一怔,隨即泛紅的臉頰漸漸轉白,難以掩飾的羞愧浮現在臉上。

  陸沉輕嘆一聲,稍稍用力讓寧太后站穩,隨即鬆開手。

  一陣極其尷尬的沉默。

  他終於開口說道:「你是擔心我會對皇上不利?還是想給他找一個後爹?」

  今日之前,他從未在她面前說過如此直白鋒利的言辭。

  寧太后忍不住瞪了他一眼。

  如果不是無計可施,她又怎會刻意營造這種氛圍?又何須如此自輕自賤?

  因為這記殺傷力不算大的白眼,陸沉反倒微微一笑,繼而道:「無需如此,我從未主動想過要傷害你們母子。無論如何,他是高宗皇帝的血脈,即便他遺傳了他的父親某些性格,如今我也有妥當的方式去處理。至於你,不必擔心我會因此看輕你,我看見的是一位為了子女甘願付出一切的母親,一位偉大的母親,所以我會像以前一樣尊重你。」

  他後退一步,拱手一禮。

  寧太后怔怔地看著他,心情頗為複雜,既有幾分真正的安心,也有幾分意料之外的釋然。

  她覺得陸沉應該不知道,他錯過了什麼,又躲過了什麼。

  良久,寧太后輕聲說道:「謝謝。」

  陸沉垂首低眉,道:「陛下,菜快涼了。」

  聽他立刻換了稱謂,聰慧如寧太后怎會不懂,頷首笑道:「好,不可浪費秦王這番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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