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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0章 身不由己

2024-11-02 10:22:49
  第620章 身不由己

  木桶里熱氣騰騰,薛白洗去了一身的風塵,閉著眼眯了一會,似要睡著了。

  一雙柔軟的手按在他的肩上,輕輕捏著。

  「陛下莫非真是先見了五郎?」杜妗站在他身後問道。

  「是啊。」

  薛白拉過杜妗的手,道:「比起你來,五郎更好找,也不引人注意。」

  話雖這般說,他私心裡也許是覺得杜妗野心更大,因此更信任杜五郎一些。

  杜妗道:「恐怕還是被有心人注意到了。我猜,有人跟蹤了五郎,猜測你與五郎一起到了杜宅,次日坐我的馬車進入皇城,於是安排了這場刺殺。」

  薛白問道:「誰?」

  杜妗沒有立即回答,給薛白洗著頭髮,道:「如果我說是一個你極為信任之人,你會生氣嗎?」

  「不會。」

  聽了這回答,杜妗正要開口說她的分析,薛白又補了一句。

  「但我未必會信。」

  「若是有確鑿的證據呢?」杜妗問道。

  「那便等看到證據再說吧。」薛白道。

  杜妗道:「眼下有人並不想讓你回到皇宮,哪怕你回去了也不安全。出巡這麼久,宮人、禁衛里不知有多少人被收買了。」

  「我知道,所以來找你。」薛白道,「我打算傳書給王難得、李晟、嚴武、薛嶄等人,另外,召老涼、姜亥至東都。」

  「興兵?」

  杜妗略有些訝異,知道如此一來就是與反對變法的保守派公然決裂了。

  這是顏真卿一直在盡力避免的情形,而薛白一回來就毫不猶豫地做了這個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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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次創業?這倒又是個新鮮詞。」杜妗道,「你已是至高無上的皇帝,還要創什麼基業?」

  「皇帝也就是個職位,會受到各種桎梏,若不能在這職位上達成我的志向,自該繼續上進。我得是我,我比皇帝重要。」

  這話就連杜妗也不能完全感同身受,她只能體會到眼裡這個男子不斷進取、永不滿足的野心。

  正因為這份野心,他始終有著澎湃的生命力,才能讓她保持迷戀。

  不知不覺中,她被他拉到了浴桶里。

  兩人有些心急了,她的衣裳也被完全浸濕,更加難以褪下來。

  於是,桶里的水花搖盪了許久,兩人耳鬢廝磨到了氣喘噓噓的地步,都還沒能搞定衣裳。

  「薛白。」

  杜妗著急地催促著,不自覺地喚了薛白原本的名字。

  「你信我嗎?」她問道。


  她是一個極為敏銳的人,似乎已察覺到薛白對她的信任不如杜五郎。

  哪怕這只是一點點的差別,她也想爭。

  ~~

  世人都知道,天子有個能替他打探情報的組織掌握在杜二娘手裡,通過錢莊、驛站、酒肆、茶樓、報社把天下各地的消息收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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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鄭州的變亂鬧得更大了,亂民阻斷了漕運,也阻斷了「御駕」的歸路;

  洛陽這邊,就在杜妗遭遇刺殺後的兩日,太子儀駕與百官出了洛陽西門,開始西歸。

  薛白卻沒有立刻趕回紫微宮阻止,而是耐心等著。

  「陛下還不相信嗎?」

  杜妗第一時間趕來見薛白,這次不再避諱,直說道:「顏真卿挾著太子西歸,此舉已與謀反無異。」

  薛白道:「我會當面向他問清楚。」

  「他若不知你已回洛陽,便該徵召兵馬討伐鄭州的叛賊;而他若知你已回了洛陽,不派人來接,反而立即帶走太子,不軌之心就更明顯了。」

  「郭子儀是什麼反應?」

  「問得好。」杜妗道:「郭子儀已從隴右率部出發返回長安,必是要為李祚登基作武力保障。」

  哪怕她已經在努力克制,這種種消息還是堅定了她對局勢的判斷。


  「我有八成的把握認為顏真卿與郭子儀已經合謀,要擁立李祚。」

  薛白道:「這兩人一貫是致力於維護天下穩定的。」

  杜妗道:「但他們背叛了你。」

  「不急著下定論。」薛白道,「刺殺之事查得如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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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能力安排這一場刺殺的,除了顏真卿,還能有誰?

  ~~

  新安驛。

  顏真卿抬頭看去,見到前方招展的旗幟,不可察覺地微微嘆息。不多時,一個大將已到了他面前,翻身下馬,叉手行禮。

  「見過顏公。」

  「涼將軍如何會在此?」

  「自是奉陛下之命,特來護送太子回東都。」老涼為人沉穩,臉上帶著輕鬆的笑容,道:「好教顏公知曉,陛下已平安回到了東都,顏公不必再奉太子回長安避亂。」

  顏真卿道:「我等奉太子還京,並非是為了避亂,而是為了社稷安穩。」

  「是,只是現在陛下已有旨意,顏公何不奉旨折返東都?」

  「太子攜百官趕路,不宜來回折騰。」顏真卿道,「且讓老夫寫封奏摺,向陛下稟明原委,或許陛下會重新降旨,讓太子歸京?」


  老涼嘆了口氣,道:「顏公莫非是為了支開我?」

  「斷不會騙將軍。」

  「不行。」

  老涼本就長得老氣,一為難,額頭上顯出了深深的皺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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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顏真卿道:「那這樣如何?讓太子與百官駐在新安驛,老夫隨將軍回去稟明陛下。」

  「顏公何必如此執拗?」

  「實不願徒耗人力物力啊。」

  「好吧。」老涼道:「請顏公安排。」

  顏真卿便招過顏泉明。

  叔侄二人避開老涼,走到一旁。

  「我回東都覲見陛下。」顏真卿道,「你可拋下百官,連夜護送太子回長安。」

  說罷,他遞出一封信。

  「將此信交給郭子儀,告訴他,以社稷安穩為重。」

  「叔父。」


  「放心去吧。」顏真卿道,「我會說服陛下的。」

  顏泉明只好接過信,與百官隨著太子儀駕駐在新安驛。

  老涼則留下大部分兵馬護衛,他親自隨顏真卿東折。

  待老涼離開,顏泉明遂召集心腹侍衛,請李祚換了衣服,一行人悄然西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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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見顏泉明果然來了,姜亥沒有得意之色,反而長長嘆了一口氣。

  他知陛下並不願意相信顏家也參與了叛變,可這次,確實是被他捉了個正著。

  ~~

  兩日後,洛陽。

  洛水上也積著雪,斷橋還未修復,要想到北岸,暫時只能從更遠些的新中橋走。

  紫微宮依舊巍峨地矗立在北岸,因百官的離去而顯得冷清了些。

  守衛宮門的禁衛站得正有些昏昏欲睡,忽見前方有一隊人策馬而來,在前面並轡而行的正是郭千里與張小敬,連忙打起了精神。

  「你最近,沒被收買吧?」郭千里忽然問了一句。

  張小敬愣了愣,反問道:「被誰收買?」

  「說不上來。」郭千里顯得有些煩惱,猶豫著,道:「你也知道,我出身太原郭氏,祖上也顯赫過。」


  「將軍果然不凡。」

  「別拍沒用的馬屁。」郭千里道:「我就是說,我族裡也有很多隱田隱戶,肯定是超出了朝廷定額,用那些變法派的話說,破壞大唐均田制的也有我族人一份。」

  「難免的。」張小敬安慰道,「把隱田交出去也就是了,不會影響將軍的前程。」

  「話是這麼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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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知道,他們與我說什麼嗎?」

  「什麼?」

  「新法激起民變,陛下在鄭州遇刺駕崩了,顏公秘不發喪,迫不及待把太子帶回長安。」

  張小敬當即皺起了眉,搖頭道:「我不信。」

  「我也不信,可有人竟與我說,陛下肯定不在護衛的隊伍中了。」

  「為何能肯定?」

  「這還用說嗎?」郭千里道,「但這個消息不簡單,恐怕是他們在試探我。」

  「試探?」

  「嗯。」郭千里顯得神神叨叨的,道:「我懷疑,禁軍中不少人已經被收買,準備把這件事做成真的。」

  張小敬道:「將軍是說……刺駕?」


  郭千里遂狐疑地看了張小敬一眼,道:「你一點都沒聽說?我不信沒人試探你。」

  張小敬只好道:「確實沒有。」

  郭千里用手摸了摸下巴,對張小敬愈發懷疑起來,喃喃道:「裝作不知道就是掩飾。」

  張小敬拿他沒辦法,乾脆也就不解釋了,只是疑惑道:「若是如將軍所言,顏公為何不帶我們回長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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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方才你說陛下在鄭州……」

  此時,遠處有幾個身影吸引了張小敬的目光。

  那是五個從洛水邊的商船上走下來的人,為首一人身材高大,身後帶著四個護衛,正沖他們這個方向走來。

  「陛下?」張小敬喃喃道。

  郭千里順著他的目光看去,詫異了一下,道:「還真有些像。」

  兩人當即要驅馬迎過去。

  正在此時,異變突起。

  承福坊內趕出一群回紇商人,人多勢眾,恐有二十多人。

  直接向著那五人衝去,嘴裡大喊不已。

  「啖狗腸,欠債還錢!」


  回紇商人衝到近處,手中已揚起了明晃晃的刀,毫不留情地揮向那五人。

  「攔住他們!」郭千里連忙喝令。

  張小敬亦是迅速張弓搭箭,一邊縱馬馳上前去相救。

  來不及了,那些回紇商人十分矯健,須臾便將那五人砍翻在血泊之中,作鳥獸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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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小敬大怒,接連射出幾箭,射倒三人。

  他趕到兇案現場,下馬,查看那倒在血泊中的屍體。

  心情緊張地將那人翻了個身,一張陌生的面容映入眼帘,說實話,張小敬鬆了一口氣,慶幸遇刺的不是陛下。

  他站起身,走過去一腳踹倒一名被他射中大腿倒地的回紇商人,叱問道:「誰讓你們殺人的?!」

  「他欠了我們的錢不還,用命來償!」

  此事,看起來似乎是一樁尋常的生意糾紛。

  但張小敬心中卻有種預感,認為事情絕沒有這麼簡單。

  在看他來,更像是有人埋伏在宮城周圍,想要刺殺天子。

  回想著郭千里方才說的那些話,他轉頭看向身後那些禁軍,意識到就連自己麾下的士卒也不能全部相信。

  繼續趕往宮城的路上,張小敬憂心忡忡地問道:「你說,陛下有可能已經悄然回東都了嗎?」


  「我也不知道。」郭千里道,「但是天津橋的刺殺案肯定不簡單。」

  宮門在望,兩人抬起頭來,卻是愣了一下。

  他們看到一列列的士卒正在進入紫微宮,但這些人並不是禁軍,而是此前駐在潼關、華州的老涼與姜亥的兵馬。

  「怎麼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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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郭千里、張小敬大為驚詫,連忙趕到明堂覲見。

  每穿過一道宮門,他們發現守衛的人馬全都換了,換成了神情更兇悍、殺氣更盛的士卒。

  待兩人見到端坐在大殿之上面色如鐵的天子,更是惶恐不已。

  「朕方才入宮時,聽聞承福坊外發生了殺人案?」

  「是,當著臣等的面殺的!」郭千里道,「簡直無法無天。」

  張小敬連忙道:「臣等不能阻止,請陛下賜罪。」

  「查。」薛白道,「三日之內必須水落石出。」

  「遵旨!」

  天子沒說查不到會怎樣,可兩人都感到了巨大的壓力,連忙第一時間調動禁軍,大搜承福坊,要求不許讓一個回紇商人逃掉。


  然而,找了一圈,竟是未找到那些逃匿的兇手。

  他們必然是藏在了民宅之中。

  承福坊毗鄰宮城,裡面住了不少的達官貴人,郭千里還想上報天子再說,張小敬卻是咬了咬牙,道:「直接一家一家搜!」

  「得罪人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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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小敬有這樣的決心,郭千里也就只好奉陪。

  可沒搜幾家,他們就遇到了變故。

  那是一個名叫鄭羨的祖宅,鄭羨出身滎陽鄭氏,官居池州刺史,本人並不在家中,洛陽本宅由兄弟打點,並不肯讓禁軍搜查,言辭還頗為傲慢。

  說是當今天子的老師鄭虔乃是鄭羨的族叔,以此威懾了張小敬一番。

  張小敬硬是頂住了壓力,下令搜查,結果卻在這宅院中發現了數十具弩,當即下令將宅院中所有人控制起來。

  結果,有十餘個僕役意圖出逃,甚至敢執刀與禁軍動手,張小敬遂下令射殺了他們。

  如此一來,此事便涉及到謀反大罪,禁軍只好拿下鄭宅兩百餘口人……

  另一邊,郭千里原本在坊門處坐鎮,卻有士卒向他稟報了一件事,讓他頓時頭大。

  「將軍,裡面有戶大宅,其主人自稱柳嘉泰,讓你親自去見他。」

  「柳大將軍?!」


  郭千里站起身來,面露苦色。

  他麾下親隨不由奇怪,道:「這柳嘉泰何許人也,名字一點也不響亮,還能讓將軍如此為難?」

  「他名字是不響亮,但也是出身河東柳氏啊。」郭千里感嘆一聲,「他曾祖柳奭曾官至宰相、是高宗王皇后的舅父,而柳奭的妹妹,是當今宰相顏公的祖母;柳嘉泰有個姑姑,是睿宗的后妃,生下了申王,換言之,申王是他的表兄。開元年間,申王病逝,玄宗皇帝贈申王為惠莊太子;他有個弟弟,如今任潭州刺史;至於柳嘉泰本人,以前曾擔任過右武衛大將軍,我曾在他麾下。」

  這朝堂上,有功績、做出過驚人之舉、能被人記住的人只是少數,但名字不耀眼、憑藉祖輩積累而具有強大影響力的人卻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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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郭千里如今權位雖高,但顧著老上司的情面,還是解掉了盔甲前往相見。

  柳嘉泰已然年邁,卻還是聲若洪鐘,一見郭千里就叱罵不已,說他家世代與皇室聯姻,怎麼可能窩藏逃犯。

  「老將軍啊,今日就在宮城外出了命案,這是大事。末將當然不是說老將軍窩藏逃犯,是擔心那些窮凶極惡的犯人藏匿進來傷了老將軍啊。」

  「你今日敢搜,便從老夫的屍體上踏過去!」

  郭千里正在為難,有士卒從外面趕來,附在他耳邊,輕聲道:「將軍,張將軍發現弓弩,恐涉及到謀反大案,請將軍務必要鐵面無私。」

  「搜!」

  郭千里知道事態嚴重,咬了咬牙,當即揮手喝令。

  他其實是希望什麼都沒搜到的,到時候向柳嘉泰賠個禮,就說是誤會一場。

  然而,禁軍才入內不多時,後院竟是響起了廝殺聲。

  「兇徒在這裡!」


  「殺出去!」

  那些回紇商人的兇悍遠超出了郭千里的預想,被發現之後,居然敢與禁軍對抗。

  郭千里又驚又怒,當即親自過去指揮圍捕。

  好不容易,等他拿住了那些兇徒,轉回大堂,卻見柳嘉泰已被一隊人控制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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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奉旨辦案。」

  對方隨手出示了一面令牌,並不理會郭千里,徑直押著柳嘉泰去了書房,半日之後,從書房的暗格里拿出了一大撂信件,送進了宮中。

  是日,洛陽承福坊血腥味沖天,涉及謀逆而被殺、被捉拿的竟有七八百人。

  ~~

  紫微宮,明堂。

  御案上擺著一撂又一撂的卷宗,有口供、信件。

  站在御案前的顏真卿臉色十分疲倦,坐在御案後的薛白放下手中的書信,道:「丈人為何不解釋?」

  「已沒有太多可解釋的了。」顏真卿道,「這些證據,幾乎都是真的。」

  剛被薛白放下的是顏真卿給柳嘉泰的信件,雖只有一封,內容卻很關鍵,乃是闡述一旦出現意外太子李祚應該繼承大統的理由,比如由玄宗皇帝親自賜名,足可證其大唐正統血脈,比如李祚能夠得到天子的元從之臣們的支持,能夠平衡各方利益等等。

  這些,顏真卿本可以與柳嘉泰當面交談。


  那寫這封信的意義就不在於內容了,而是相當於投名狀。換言之,顏真卿交出一個背叛天子的把柄,爭取河東柳氏的支持。

  支持什麼?自然是支持擁立幼主。

  此外,從柳嘉泰書房裡搜出來的還有幾面令牌,可以用於出入皇城、政事堂,顯然也是顏真卿給的。

  而今日的命案,極可能就是柳嘉泰命那些回紇商人阻止薛白回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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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薛白卻道:「證據雖是真的,可即便如此,我依舊相信丈人呢?」

  顏真卿疲倦地嘆了口氣,搖了搖頭。

  薛白道:「我不信丈人要殺我,當我私下回洛陽時,丈人已在準備返回長安,柳嘉泰派出刺客時,丈人正在洛陽往長安的路上,不太可能知曉並參與此事。」

  「我脫不了干係。」顏真卿道:「柳嘉泰早已致仕,沒弒君的動機。他與我家是姻親,唯一的動機就是幫助我扶立太子。」

  這也是薛白考慮過的可能,被顏真卿親口說出來了,薛白反而無話可說。

  兩人沉默了很久。

  薛白開口,問道:「是因為反對我們變法的力量太大了,丈人退縮了嗎?」

  「是啊。」

  顏真卿終究還是點了點頭。

  他早就想過該如何對薛白解釋,但還是不知從何處說起,最後,還是從殷家的來訪說起。

  「顏家雖不是七姓十家的大世族,卻也是名門,與太原王氏、河東柳氏、隴西李氏、陳郡殷氏都有聯姻,往日不覺得,但自檢括以來,我才發現自己深陷其中……」

  薛白無法感同身受,作為這個時代的人會因家族關係而有多少無法掙脫的羈絆與牽扯。

  但顏真卿並沒有因為一個個族人、姻親的勸說而退縮。他意識到了世族的力量無比強大,但他還是如狂風暴雨中的一株雜草,始終堅挺著。

  直到劉展變亂,他收到薛白的死訊。

  因為知道對方的強大,他知道薛白是有可能死掉的。

  那麼,當薛白死了,拋開所有其它想法,他必須要做的是什麼?

  ——扶立儲君即位,維護社稷安穩。

  這一步踏出去,其後的一切也就身不由己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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