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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仗勢欺人

2024-11-03 15:33:41
  第53章 仗勢欺人

  熟藥所的後院裡,藥罐中熬煮著新藥,伴隨「咕嘟咕嘟」的聲音,雪白藥末在水面浮浮沉沉。

  婁四望著面前的女子,臉色漸漸難看起來。

  仁心醫館的「春水生」,先前盛名他曾隱隱聽說過,並未放在心上。熟藥所見過御藥院的好方子多了去了,一間名不見經傳的小醫館中做出的成藥,還不至於他另眼相待。之所以帶人砸了杜長卿的鋪子,還是因為白守義送來的五百兩銀子。

  白守義親自登門,送了婁四五百兩銀子,希望婁四能給仁心醫館些苦頭吃。

  婁四知道白守義肖想杜家那間醫館已經許久了,奈何那個杜長卿平日裡手散,偏在這個事情上格外犯軸,怎麼也不肯答應,前些日子還因為藥茶一事,兩家醫館生了些齟齬。

  拿人錢財替人消災,婁四身為辨驗藥材官,只需手中官印不落,仁心醫館就不能繼續售賣成藥,動動手指的事,於他來說不值一提。

  要說從前杜老爺子還在時,婁四和杜家還算有幾分交情,然而如今杜家落敗,五百兩銀子和杜大少爺的面子,傻子都知道怎麼選。

  他收了白守義的銀子,本就是為了找茬而來,怎會認真去辨驗藥茶成色方理,眼下陸曈這一番不疾不徐的質疑,他竟一句也答不上來。

  婁四目光閃爍幾下:「本官每日辨驗成藥數十方,如何能記得清每一味成藥方理,休要胡攪蠻纏。」

  杜長卿氣笑了:「你自己聽聽你自己這話是不是強詞奪理?」

  陸曈道:「原來如此,我還以為如熟藥所這樣的官藥局,每一味送來的成藥核驗過程都要記錄在冊。畢竟成藥核驗對醫館來說是大事,如果一味成藥核驗不過,醫館便無權再繼續售賣其他成藥,是不是,婁大人?」

  婁四冷汗冒了出來。

  這女子說話犀利又刻薄,一針見血得可怕,核驗成藥過程自然要記錄在冊,這他無法否認,況且一味成藥不過,並不意味著醫館無權售賣其他成藥……

  他偷偷朝屏風處瞄了一眼,旁人不清楚,翰林醫館院的紀珣不可能不清楚。

  婁四含糊道:「是。自然記錄在冊,只是熟藥所的官冊,豈能為你們外人隨意翻看?」

  陸曈點頭:「既然如此,是我們僭越。」她轉身,朝著董家那位護衛勝權道:「勝大哥已聽得清楚,如今醫館無權再售製成藥,董少爺的病,恕我們也無能為力。」

  婁四聽得心頭一緊,只問:「等等,這與董少爺有什麼關係?」

  陸曈望著他,目光似有嘲諷,她道:「我奉董夫人之命,為董少爺研製成藥。不曾想如今醫館因成藥辨驗不過關,沒有售製成藥的資格。如此一來,自然也無法為董少爺治病,今後董少爺受疾病所擾,惹董夫人、董老爺傷心,理應怨我學藝不精,無法在熟藥所通過成藥核驗。」

  「為董少爺研製成藥?」婁四有些不信,「胡說八道,縱然董少爺身體不適,董夫人放著宮中太醫不用,怎麼可能用伱一個小醫館的女大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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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勝權本就是個暴躁脾性,方才聽陸曈與婁四說了一串話已十分不耐,再聽婁四磨磨蹭蹭含糊其辭更是心頭火起,沖他哼道:「夫人做事何需你來質疑?如今少爺急病需陸大夫製藥,耽誤了少爺病程,你熟藥所擔待的起嗎!」

  太府寺卿的下人們從來跋扈,熟藥所又隸屬太府寺卿監管,一個婁四,勝權並不放在眼裡。一番怒言反將婁四嚇了一跳。

  婁四看著陸曈,目光猶疑不定。

  太府寺卿夫人愛子如命,對董少爺真是格外呵護疼寵,按理說,董少爺生病,定會令人拿牌子請宮中太醫診治方才安心,怎麼會信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醫女?

  不過,勝權是董夫人的得力護衛,他說的話也不會有假。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那頭的杜長卿見婁四臉色變了,打蛇隨棍上,冷笑一聲:「婁大人不妨好好掂量掂量自己的官帽有幾斤幾兩,可否承得起太府寺卿府上的怒火。倘若董少爺真有個三長兩短,看你這個辨驗藥材官還能當不當得下去?」

  他這狐假虎威的勢頭拿的十足,勝權不悅地看他一眼,婁四忙道:「既如此,自然是給董少爺治病要緊。陸大夫,」他轉向陸曈,「制售成藥一事,先容你們幾日。」

  「恐怕不行。」陸曈搖頭,「董少爺的病需細細調養,並非一日兩日可全,至少也需三五年不可斷藥。」

  勝權眯了眯眼,催促道:「那就不設限期!」


  婁四心中暗恨,這醫女分明是借著董家勢在朝他施壓。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只得硬生生擠出一個「好」字。

  陸曈朝他頷首:「對了,今日因董少爺病情,使得婁大人未按規程辦事,將醫館售賣成藥的權限松放,外人說起來,難免說仁心醫館仗勢欺人。為消解這名不副實之說,還請婁大人之後將先前『春水生』方子中的不對指明,陸曈好將藥方改進,這樣一來,春水生通過核驗,醫館繼續售賣成藥,亦不耽誤董少爺治病,是三全其美之事。」

  竟連『春水生』的虧也不願吃,婁四心中發悶,又礙於勝權在一邊,只能勉強笑道:「自然。」

  陸曈朝勝權道:「待熟藥所的印契下來,便能將成藥送至府上。」又沖婁四笑笑:「今日叨擾大人多時,就不繼續耽誤大人正事了,告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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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紀珣從屏風後走了出來。

  婁四回過神,忙迎上去道:「紀醫官。」心中有些惴惴。

  紀珣眉頭微皺,語氣不甚贊同:「一介醫館,因有太府寺卿撐腰,就能如此有恃無恐?」

  婁四鬆了口氣,紀珣並不知白守義賄賂在前,只瞧見陸曈和杜長卿仗著董家威逼之舉,是以有此偏見。他道:「可不是麼?下官人微言輕,也不好得罪……」

  他有心想將自己摘清,誰知紀珣聞言,看了他一眼,冷冷開口:「在其位謀其政,僅因畏上隨行方便,熟藥所恐怕也維持不了多久。」說罷,拂袖而去。

  婁四呆呆站了半晌,直到小藥員過來喚他方回過神,隨即一甩袖子,罵道:「這回真成了豬八戒照鏡子——里外不是人!」

  ……

  陸曈與杜長卿回到仁心醫館後,銀箏已將鋪子裡外重新收拾乾淨。

  勝權同熟藥所打過招呼,自回董家復命去了。陸曈讓杜長卿將阿城帶回家好好休息,忙了一日,天色已晚,仁心醫館的大門關上,陸曈進了里院,將分揀出來的藥材拿去後廚。

  董麟的肺疾需慢慢調養,與董家搭上關係對如今的仁心醫館來說多有裨益。至少熟藥所總要忌憚幾分。


  銀箏從外面走進來,對陸曈道:「姑娘,先前給曹爺送去了一些,還有咱們在萬恩寺中宿費,咱們的銀子眼下還剩四十五兩。」

  陸曈點了點頭。

  銀箏嘆氣:「從前不覺得,來了京中方覺得,這銀子花出去真如流水一般。」

  陸曈道:「打點消息本就花用不少,何況日後還要費些錢同曹爺拉攏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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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同陸曈說了會兒話,銀箏才去隔壁屋睡下。

  陸曈打了盆熱水回屋,在桌前坐下,又挽起衣袖,見右腕往上處,蔓延著一道一指長的血痕。

  那是先前在萬恩寺佛殿中,被掙扎的柯承興抓傷所留痕跡。

  她不甚在意地拿帕子浸了水,擦拭乾淨傷口,從桌屜里揀出個小瓶子,隨手撒了些藥粉覆在抓痕上,撒著撒著,動作慢下來,目光有些出神。

  今日白日,萬恩寺無懷園前,那位裴殿帥望著自己若有所思地開口:「陸大夫手上傷痕從何而來?」

  一句話,似對她起了疑心。

  雖與這位裴殿帥不過兩面之緣,他甚至還出手幫自己解了圍,但陸曈總覺得此人並不如他看起來那般和煦。何況在寶香樓下初次見面,他對兵馬司中人言行無忌,壓迫感十足,再看今日董夫人得知他身份後面上的畏懼之色,此人絕非善類。

  被裴雲暎盯上,並不是件好事。

  不過……

  就算他懷疑自己,找不到證據,也只能作罷。陸曈回過神,將藥瓶收好,重新扯下袖口遮住傷痕,掩上花窗,站起身來。


  眼下柯承興已死,任憑此事疑點重重,可一旦他私下祭祀前朝神像罪名落實,非但不會有人插手此案,連帶整個柯家都要遭殃。

  萬福為保全自己和家人,只會坐實柯承興的罪責。畢竟只有柯承興死了,整個柯家倒了,才沒人會去計較他們這些下人雞毛蒜皮的小事,萬全挪用的兩千兩租子,才會永不會為人知曉。

  至於其他人……

  陸曈黑沉眸色映出燈燭的火,明明滅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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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是……

  太師府會不會出手相助,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

  第二日一早,熟藥所的人送來官契,准允仁心醫館繼續售製成藥了。

  不過「春水生」的改進方子,並沒有一同送來。

  杜長卿站在醫館裡破口大罵:「姓婁的這是什麼意思?霸著春水生不讓咱們賣,怎麼,連太府寺卿的話也不聽了嗎?」

  銀箏從旁經過,忍不住側目:「杜掌柜,你這話說的,像你才是太府寺卿府上的人。」

  杜長卿噎了一下:「小丫頭片子,你懂什麼!」

  阿城道:「算了東家,再耐心等幾日。」

  阿城昨日回去休息了一夜,臉上塗了些藥,已好了許多,精神還不錯。


  陸曈站在藥櫃前,正碾磨給董麟的補藥,聽得對面葛裁縫和鄰邊賣鐵器的牛鐵匠閒談,說是昨日萬恩寺青蓮盛會,有人偷偷祭祀前朝神佛,結果神佛顯靈,這人好端端一頭栽在放生池中,死了。

  銀箏眼珠子一轉,立刻拿起掃帚掃著門前灰塵,邊問葛裁縫:「騙人的吧?葛大叔,我們前日也上萬恩寺了,只曉得出了事,怎麼沒聽這麼邪門呢?」

  葛裁縫一拍大腿:「銀箏姑娘,我還能騙你?我家婆娘上山燒香,住的離出事的法殿近,可不就看得清清楚楚嘛,那一群一群的官兵往裡趕呢!都說人死的時候跟鬼似的,多半是看見菩薩顯靈了!」

  他講得繪聲繪色,連帶著阿城和杜長卿都被吸引,相鄰的小販們湊近去聽,陸曈低頭整理藥材,眸中閃過一絲異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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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然,也離真相越來越遠。

  看來,萬福的說辭已得到大部分人肯定,縱然不肯定的,也不想與前朝扯上關係。

  葛裁縫還在說:「那柯家原本好好的一戶瓷商,這下壞了,同他們家做生意的也嫌晦氣,紛紛要退了同他家生意,我瞧著,這家算是完了。」

  蜜餞鋪的劉嬸子道:「他家新娶的夫人娘家不是做官的嗎?我們鋪子裡還給他們家老夫人送過蜜餞呢。怎麼著也不至於完了。」

  「你知道什麼,」葛裁縫哼笑一聲:「人家一個年輕漂亮的新婦,老子當官,如今做女婿的出事,劃清干係都來不及。聽說柯大奶奶昨日就回娘家去了,哎,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飛呀——」

  「這事兒我也聽說了。」絲鞋鋪的宋嫂擠進來,「那柯家現在為了賠生意款,都將家中器物拿去當鋪換錢。也難怪,柯家就柯大爺一個獨子,又沒留下個一男半女,柯大爺一倒,柯老夫人能撐得了多久?」

  聽到此話,陸曈動作一頓。

  那頭的銀箏早已順口問道:「果真?宋嫂可知他們去的是哪家當鋪?說不準咱們去淘淘,還能揀點便宜,淘到什麼好東西呢。」

  宋嫂聞言笑起來:「銀箏姑娘,好東西是有,可哪能揀得了便宜?那柯家再不濟,穿用也是富貴。我聽說東西抬去了城南清河街祿元典當行。銀箏姑娘想看,倒是能去看個熱鬧。」

  銀箏笑眯眯道:「那回頭得了空,我一定去瞧瞧。」


  又說了些話,日頭漸升,西街客人多起來,鋪子小販們都各自散去,銀箏將掃帚靠牆放好,走進了里舖。

  熟藥所准允繼續售賣成藥的官印下來後,陸曈就著手為董麟製藥,因春水生的方子還未送來,白日裡的人不如以往多。

  快至午時,陸曈對杜長卿道:「給董少爺的藥丸里還差幾味醫館裡沒有的藥材,我去別處買點。」

  杜長卿道:「叫阿城去買不就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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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祿元典當行在城南清河街,曹爺所開的那間「快活樓」賭坊也在清河街上。前日上望春山前,陸曈已讓人同曹爺說明,待萬福下山後就放了萬全。

  盛京最容易打聽消息的地方,無異於賭坊與花樓,這兩處魚龍混雜,三教九流的人都有,打聽消息容易得多。曹爺是只管賺銀子的生意人,日後許還有用得上的地方,需得用銀子餵著待來時回報。

  畢竟,有錢能使鬼推磨。

  思索間,二人已行至清河街上,一眼就瞧見那間祿元典當行。

  這典當行很大,沿街尋常商鋪占了有三間鋪子那般寬,又迭了好幾層,烏木上以金字雕了「祿元」二字,極盡奢華。

  聽說這是盛京最大的一處典當行,陸曈與銀箏方一走進去,就有一面目和氣的老掌柜迎上前來:「小姐可是要典當東西?」

  陸曈道:「我想買東西。」

  老掌柜一怔,隨即笑問:「姑娘可是要買死當之物?」

  陸曈點頭。

  老掌柜瞭然。

  典當行做生意,多是手頭緊前來典當換些銀錢的,這其中一些無力贖回、或是想多當些銀兩的客家,會選擇死當。又有到期不見前來贖回的,器物歸於典行。典行將這些舊物加價,有時也能賣出去。

  畢竟當行里留下的東西里,也不乏有些好東西。

  老掌柜問陸曈:「姑娘可有什麼想買的?」

  「我想買一些首飾。」陸曈道:「可有?」

  「有的。」老掌柜笑道:「說來也巧,昨日典行里才收了一批死當的首飾,成色都還不錯。姑娘要是有興趣,老朽取來給您過眼。」

  陸曈頷首:「多謝。」

  「不妨事,姑娘且在這裡稍候片刻。」老掌柜說完,吩咐身側小夥計上樓取貨,邊給陸曈二人倒了杯茶。

  陸曈與銀箏坐在樓下堂廳等著,銀箏一手捧茶,低聲問身側陸曈:「姑娘,你到底想贖回什麼啊?」

  陸曈垂下眼。

  「沒什麼,一根簪子而已。」

  是的,紀珣是男二!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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