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2章 何堪回首
2024-11-03 21:40:18
第512章 何堪回首
平地一聲驚雷。
內殿裡靜坐飲茶的馮蘊,一口熱茶尚未入嘴,就仿佛被雷劈中了腦子。
她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
而唐少恭接下去的話,就如同劃破天際的閃電,打得她暈頭轉向,也解開了她深埋許久的諸多謎團。
裴獗說,唐少恭是謝家軍的諮事參軍。
她想過裴獗和謝家軍有淵源。
怎麼也沒有想到,裴獗居然是謝獻的兒子……
撲朔迷離的巧合背後,原來不是天意。
馮蘊走到窗邊。
天色陰沉,鳥兒飛得很低,仿佛要下雨。
裴獗進來的時候,沒有出聲,就那麼安靜地站在馮蘊的旁邊,陪她一起看向庭院。
寂靜,拉長了時間。
空間好似變得狹窄,呼吸都緊張起來。
馮蘊得承認,裴狗比她沉得住氣,
騙人的分明是他,他卻身姿端正,雲淡風輕,什麼事都沒有發生似的,平靜得出奇。
她佩服。
於是率先開口。
「大王沒什麼要同我說嗎?」
裴獗:「我等蘊娘質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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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蘊冷笑,「大王很有自知之明。」
裴獗:「也是為了能讓蘊娘看上,煞費苦心。」
馮蘊衝到喉頭的憤怒,莫名其妙被這句話堵了回去。
裴獗的臉色很平靜,也很正經,就好像不知道自己說了一句多麼好笑的話,更不是誠心逗她似的。
「好。那我問了。」
馮蘊舒展開緊鎖的眉頭,沉甸甸的壓力鬆緩了些。
「謝將軍出事時,你已有記憶。所以,馮敬廷獻美,你欣然答應,是因為我姓馮,你要報復馮家。」
她從最初開始問,卻沒有給裴獗回答的機會,一字一句全是篤定的語氣。
「哪怕安渡獻美時,馮敬廷給伱的是馮瑩,或是別的馮家女郎,你也會點頭笑納……」
「不會。」裴獗打斷。
「不必哄我。」馮蘊淡淡看他一眼。
裴獗語調冷淡:「只因是你。」
馮蘊哼聲。
雖然甜言蜜語這種東西是假的,可誰聽了不受用呢?尤其裴獗肅然的表情和語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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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歲言中謝家軍命運的人,是你,不是馮瑩。」
馮蘊倒抽一口氣。
真會說話。
她盯著裴獗的眼神,瞬間變得尖利。
「原來是等著報仇來的?好得很,總算是說出心中所想了……」
裴獗:「已經報了。」
馮蘊緩緩看他,「什麼?」
裴獗:「前世睡你三年,今生還要睡一世,什麼仇都報了。」
馮蘊:「……」
她雙眼眯起。
這話要是換成蕭三或是淳于焰,多少還能有點調侃的意思,可裴獗這個男人……
他就真的很正經啊。
一臉嚴肅地說著這種騷氣的話,氣人也氣人,笑人也笑人,末了還覺得有幾分道理。
把一個女子最好的東西悉數占有,還不是報復,又是什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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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獗:「恨。」
馮蘊冷冷哼聲,身側高大的男子便站近了幾分,陰影籠罩下來,身高和體型的優勢,氣勢逼人。
「恨你恨我。」
馮蘊微微一愣。
裴獗又道:「恨你戀他。」
他眉頭微蹙,沒有刻意煽情或是過多的表情,就那麼冷冷淡淡的,語氣不容置疑,態度如同冰霜……
然後伸展雙臂,將她圈在懷裡,抵在那扇半開的窗戶前,整個人硬邦邦的……
毫無情慾,黑眸清冷,卻讓馮蘊情不自禁地打個寒顫。
鄴城剛剛收復。
外面時不時有來去的巡邏守衛……
寒風吹過來,後頸有些涼。
「外面有人……」她道。
「何人敢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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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來全是我錯了。你騙我,什麼錯都沒有?」
裴獗:「我何時騙你?」馮蘊哼聲,「你還沒騙?你說謝獻將軍對你有恩,可沒說你是他兒子……」
裴獗:「生養之恩,也是恩。」
馮蘊揚起眉頭就要回嗆,又聽他道:
「蘊娘,你從沒問我身世,也從不在意。上輩子你想的是如何離開我,這輩子你想的是如何利用我,可曾多問一句?」
一席話說得幽幽怨怨。
末了又淡淡反問:「拋開羈絆,各取所需。不談情愛不談婚嫁不做侍妾不育子嗣,相處時盡歡,分開時不纏。我可是冤枉了你?」
馮蘊啞口無言。
裴獗看她不作聲,慢慢傾身低頭,將她被風吹亂的幾縷亂發,一一捋順。
「若非我死纏爛打,你早已始亂終棄。」
馮蘊讓他整不會了。
在裴獗進來前,她累積了一肚子的火氣,要質問這個欺騙他的狗男人,可理論到現在,全成了她的不是……
委屈的是他。
可憐的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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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她……
在他嘴裡好似一個渣女啊!
裴狗這張嘴,什麼時候抹豬油了?
平常不吭聲不吭氣的,一說起來,句句捏她命門。
不對不對……
這很是不對。
馮蘊稍稍清醒一些,避開眼前這張足以讓人亂去分寸的俊臉,站直了直視他。
「你騙我的可不止這一樁。李桑若呢,李桑若的事,怎麼說?」
提到李桑若,裴獗眼角微生戾氣。
「我不想噁心你。」
馮蘊抿著嘴角,無聲的笑。
也不知是信了他,還是沒有信。
裴獗:「我的事,你想聽嗎?」
他掌心捧起馮蘊的臉頰,手指輕撫那一片柔軟白皙,面容冷峻,聲音涼薄。好像一股冬日的寒風,突然闖入了心底,重重一擊,又輕輕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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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覺告訴她那不是一個令人愉快的故事。
「洗耳恭聽。」
裴獗道:「抄家滅門那年,我九歲。」
他的聲音好似從另外一個世界傳來,平靜孤冷,好像在說別人的故事。
謝獻夫妻是奉旨成婚,謝夫人朱唇皓齒,容顏絕世,謝將軍儀表堂堂,才貌雙全,原本是受人艷羨的一對,誰知婚後,琴瑟不調,互相厭棄到了私下裡無話可說的地步,雖然誕下一兒一女,感情卻極為淡薄。
謝獻戰死在并州的消息傳來時,謝夫人恰好帶著兒子和女兒回了遠在蒼州的娘家,為祖父賀壽。
蒼州離台城尚有二百餘里,消息要慢上許多。謝夫人得到消息,便帶著子女緊趕慢趕回台城奔喪。
也是娘仨命不該絕,半道上打尖,碰到了前往蒼州拿人的禁宮緹騎,無意得知謝府抄家,朝廷要斬草除根……
謝夫人對謝獻的感情如何,沒有人知道,但母性的本能,讓她在危機中沒有懦弱的束手就擒,而是選擇了帶著兒女逃命。
婆家不能回了,娘家也不能去。
天下之大,何處是他們母子的容身之地?
謝夫人一咬牙,帶著兒女喬裝打扮,一路往西,準備逃往雲川……
去雲川,要路過并州。
但那時的并州,已是晉軍占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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恆曲關這頭是齊軍,那頭是晉軍。往西走,是雲川,往北走,是并州。
她帶著兒女出了恆曲關,往北走,沒有進入并州城,而是在城郊祭拜了謝獻和戰死的謝家軍亡靈,擺了牲祭、靈牌,燒了紙錢,說了很多謝獻生前沒有來得及對他說的話……
這是唯一的一次夫妻情深。
也害得他們娘仨遭了大難……
謝夫人祭拜完謝獻,再往雲川走的路上,被南齊緹騎追了上來……
九歲的裴獗已懂得提刀與人力戰,可到底年歲太小,第一次真正意義上的拼殺,就受了重傷,虧得幾名忠僕拼死相救,纏住追兵,謝夫人才帶著兒女慌不擇路的逃出來……
但忠僕能擋住他們一時,擋不住一世。
絕望之中,謝夫人將受傷的兒子和女兒,分別藏在田間壟起的稻草堆里,自己孤身去引開追兵……
「母親臨走,流淚叮囑我,我是謝家最後的男丁,是謝家軍唯一的血脈,一定要想法子活下去……」
「母親跑得很快,頭也沒回……」
端莊嫻靜的謝夫人,一輩子沒有過那樣失態飛奔的時候,沿著夕陽的餘暉,她義無反顧,越去越遠……
「後來,我在荒草叢中找到了母親的屍體。」
裴獗的眼睛微微闔起。
他沒有看馮蘊,聲音低啞得仿佛塞堵著沙子。
母親死前被人凌辱過。
雙眼圓瞪,滿身狼狽,手上還攥著男人的衣物,不肯鬆開……
他沒有告訴馮蘊,一個九歲的孩子親眼看到母親被人糟蹋至死是何等的撕心裂肺……
馮蘊卻因他的眼神,胸膛里酸漲到疼痛。
她輕輕擁住裴獗,「想哭,就哭吧,沒有人笑你。」
裴獗:「不哭。」
男人眼神凌厲,如同冰雪。
「不管是謝獻的兒子,還是裴沖的兒子,都不該哭。」
馮蘊吸了吸鼻子,「那你和妹妹……又是如何失散的?你怎麼又從謝家兒郎變成了裴家子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