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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5章 慈母慈父心

2025-02-07 19:58:59
  第795章 慈母慈父心

  蔣慶之打人了。

  甫到京師,這廝竟然就和朱希忠衝進了京師的高檔會所白雲樓中大打出手。

  重傷官員四人。

  幾乎打殘了仇鸞的小舅子。

  不,有人信誓旦旦的說,那貨的一張臉幾乎被蔣慶之一腳給踹平了,不是幾乎打殘,而是貨真價值的殘了。

  「打了人?」盧靖妃笑了笑,然後在燭光中對兒子說:「你也莫要在宮中磨蹭,明早就去新安巷恭賀你表叔凱旋。」

  景王手握醫書,看似全神貫注,嗯了一聲,然後一愣,「這幾日怕是去的人不少。」

  「不想湊熱鬧?」知子莫如母,盧靖妃嘆道:「你這個孩子,那些人才是去湊熱鬧的,你是表侄,懂嗎?是去問候。

  別老是糾結自己的身份,說句不該的,若是不能坐上那個位置,我寧可你去做個普通百姓,至少啊!不用被囚禁在封地里畫地為牢。」

  嘗過了富貴的滋味兒後,再難對那等形同於養豬的日子有半點期待之意。

  有明一朝,在武帝之前的藩王還能偶爾蹦躂幾下,比如說寧王。

  但武帝之後,藩王就成了君臣盯防的對象,從此淪為被圈養的豬。

  「沒事兒就只能在王府中吃喝玩樂,可吃喝多了有趣?吃的腦滿腸肥,滿腦子空蕩蕩的,活著就如同行屍走肉。我這個做娘的如今幫襯不了你多少……」

  盧靖妃看著兒子,說道:「當初生下你時,我歡喜若狂。為人母那等歡喜你大概是不懂。看著小小的人兒一日日長大,每日幾乎都會變個樣,我這裡……」

  盧靖妃指指心口,「歡喜得很,哪怕是立時死去都覺著再無遺憾。可這人啊!她總是貪心不足。

  看著孩子長大,我便在想,他以後會如何?若是按部就班,這孩子此後就只能在封地中空耗一生,只是想想我便心如刀絞……」

  景王放下醫書,默然低頭。

  他自然知曉母親對自己的愛,那種愛意從他很小的時候就展露無疑。

  為了護著他,盧靖妃和那些嬪妃爭鬥不休,每次回來恍若大獲全勝,後來景王才知曉,母親在當時就吃過幾次大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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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盧靖妃笑了笑,眸色溫和,「陛下不喜女色,來後宮的日子越來越少,若非有你在,我在後宮活著便是行屍走肉。」

  和所有的母親一樣,在盧靖妃的眼中,兒子便是自己此生的精神支柱。

  「那些人說娘是孩子的依靠,可……孩子也是娘的依靠。不過,是這裡的。」盧靖妃再度指指心口,「每次看著你進來,我便在想分開的那一日。」

  藩王一旦就藩後,無旨意不得出封地。

  也就是說,一旦景王就藩,從此就和母親永別了。

  「我本不喜爭什麼,沒事兒帶著人在宮中轉悠,春日看看嫩芽,看看解凍水池裡的魚兒。夏日去沾蟬,去戲水,秋日作幾首詩附庸作雅,冬日窩在寢宮中,烤著炭火,美滋滋的捧著一本書讀……這便是我此生最大的奢望。」

  在外界看來風光無限的盧靖妃,此刻卻露出了苦笑,「我說那麼多,只是想讓你知曉,莫要耽誤了大好時光。我已然無法回頭,而你……」

  作為後宮的執掌者,盧靖妃這些年不知得罪了多少嬪妃和宦官。

  這個爽朗的女人做事雷厲風行,該打就打,該罰就罰。有人勸她和光同塵,她卻說既然陛下把後宮託付給自己,豈能辜負這份信重?

  「而你,我的兒,你還未成親。不養兒不知父母情。」看著兒子那木然的臉,盧靖妃心中嘆息,「裕王此次大出風頭,看似了得。可我知曉,就憑他,上了戰陣就是送死。這一切都是你表叔的安排。你表叔,這是在為他造勢。」


  景王的眼皮跳了一下。

  「你表叔從不肯在你和裕王之間站隊,我揣摩了他的心思許久,覺著他對你頗為看好,不過忌於長幼有別,只能用不站隊來安撫你。可安撫……何用?最終還得要去爭一遭。」

  景王不自在的說道:「娘,爭來爭去的……」

  「別說什麼不在乎。」盧靖妃打斷了他的話頭,「你去問問那些積年的老人,藩王的境遇如何。你可受得了那等孤寂?百姓弄一份路引還能出個遠門,藩王連出封地都是奢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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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娘,我真不想爭。」

  「你是被裕王的姿態哄住了吧?」盧靖妃笑了笑,「裕王看似木訥,可你表叔何等眼光,他若是真的木訥,你覺著你表叔能為他造勢?」

  景王當然知曉朱老三不似表面上的那麼純良和木訥。

  「他能為裕王籌謀,為裕王造勢,為何不能為你?」

  「我是老四!」朱老四苦笑。

  「你父皇最喜的便是你。」盧靖妃說道:「你表叔對此門清,他這般為裕王造勢,不是因喜歡裕王……」

  這個爽朗女人的眼中多了一抹精明,「陛下久居西苑,世人只知曉嚴首輔,只知曉士大夫,只知曉儒家,卻不知朱氏。天長日久,帝王威權蕩然無存。陛下在時還好,陛下一旦……天下人會把誰當做是這個大明的主人?」

  「是士大夫!是儒家!」盧靖妃輕聲說出了這個能令許多人震撼的話,「所以,你表叔就帶著裕王北上了,為他造勢,讓皇族威嚴得以彰顯。這是你父皇的心思,你表叔順勢而為罷了。懂了嗎?」

  景王默然。

  可看著醫書的雙眸卻有些散亂。


  壓根一個字都看不下去。

  捷報傳來,得知朱老三在西北參戰,在亂嶺關身先士卒,並斬殺數名敵軍。那一刻,景王承認自己嫉妒了。

  不但是嫉妒,還陷入了一種莫名的空虛和茫然中。

  他覺得自己仿佛就像是個孤魂野鬼,不知活著為啥,就飄蕩在宮中,直至此刻,被盧靖妃一番話從渾渾噩噩中喚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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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景王絕不相信自己會嫉妒誰!

  哪怕是表叔!

  他捫心自問。

  是的!

  我嫉妒了。

  「你從小就孤傲,這一點和你父皇一個模子出來的。」

  盧靖妃的聲音不停傳來,「你表叔能為裕王造勢,為何不能為你?不是因為裕王是長,而是因為……裕王身後簡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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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景王抬頭看著母親,「表叔不是那等人!」

  「他不是那等人,可那是他。」盧靖妃說了一番拗口的話,「他是他,陛下的表弟是陛下的表弟,不懂?」


  盧靖妃嘆息,景王如何會不懂,他別過臉去,「娘,你高估了盧氏。」

  「不是我高估了盧氏,而是盧氏背後代表著的那群人,那群勛戚,那群外戚!」盧靖妃的聲音在敲打著景王那顆敏感的心,「你表叔對勛戚的態度你難道不知?若是他為你造勢,會擔心盧氏因此坐大,擔心那些勛戚抱團支持你……

  從龍從龍,歷來回報最為豐厚。可你表叔豈會為那些人做嫁衣?」

  景王坐在那裡,平靜的道:「娘,你以為盧氏便可任意擺布我嗎?你以為,誰想站在我這邊,我便會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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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你真正的走上那條路之後,一切都會身不由己。」盧靖妃饒有深意的道:「你讀史,可曾見過奪嫡的皇子挑三揀四的?」

  景王霍然起身,「娘,你說了許多,不外乎便是讓我從今日起……去奪嫡罷了。」

  「這是大有為的時候。你性情倨傲,目中無人,若是去了封地……罷了,你且回去。不過記住,明日就去新安巷。」

  景王告退,送他出去後,陳燕回來,說:「殿下看著並未聽進去。」

  這個兒子太有主見,讓盧靖妃也只能苦笑。陳燕說:「就算是去封地,只要娘娘在,殿下依舊有機會。」

  「哎!」盧靖妃嘆息,「老三看似不在意奪嫡,可這是我的兒,從我肚裡爬出來的孩子,我怎會不知曉他的性情?他太過驕傲,一旦去了封地,他怎能接受那等近乎於幽禁的境地?我擔心……」

  盧靖妃抬頭,眼中有淚水,嚇了陳燕一跳。

  「娘娘。」

  「不養兒不知父母恩。我此刻才知曉當年爹娘送我進宮時為何一滴淚都沒掉。不是他們不心疼,只是他們不忍讓我為自己擔憂半分罷了。此刻……」

  盧靖妃閉上眼,淚水滑落,「我擔心老三去了封地,命不久矣!」


  陳燕心中狂跳,「娘娘,不至於吧!」

  盧靖妃搖頭,「他太驕傲,受不得挫敗。看似若無其事,實則心中備受煎熬。驕傲的人少朋友知己,無人傾述,時日長了……」

  鬱鬱而終!

  嘉靖四十四年正月九日,景王薨於德安王府,年二十九,諡「恭」,無子,國除。

  深夜。

  景王站在寢宮之外。

  看著星空發呆。

  不知過了多久。

  有內侍過來。

  「殿下,陛下召見。」

  到了永壽宮,隔著一扇門。

  「不知所措了?」道爺看著手中的奏疏,問道。

  「沒。」景王回復。

  「不養兒不知父母恩,朕知曉你的心思。」道爺抬頭,仿佛隔著門在看著兒子,「在朕心中,都是兒子,明白嗎?」

  「嗯!」

  「哎!你這孩子,怕是還不明白。明日你去新安巷。」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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